宋硯書穿着的是李琅拿來的廣袖衣衫,此時寬大的袖口上抓着一隻男子的手,宋硯書将袖子朝外扯,衣袖卻紋絲不動。她也不好生拉硬拽,若把目前唯一的衣衫撕裂,她将會變得衣不蔽體。
宋硯書隻能無奈道:“李兄,你松手。”
“硯書,你的傷還沒完全好,現下天色已晚,此時離去也太過突然,我還有些話要說。就算你要辭行,也得當面告别吧!”李琅骨節分明的手沒有絲毫松動,繼而他又說道,“不然,我現下偷偷跑出書院找你。”
孟洲的計劃是在下學後開始,經過剛剛的風波,天已變得黑沉,此時天邊的雲霞都隐入暗處,天色也昏暗不明,宋硯書望着越來越暗的天際線,沒想到自己剛剛思忖間,竟忽視了天色的變化。
她驚覺現下确實不是離開的好時機,書院四周并無人煙,若是此時離去,恐怕隻能露宿在荒郊野嶺。
曾經半夜在亂葬崗和破廟裡栖身的不愉快記憶突然襲擊着她,宋硯書的身上不禁泛起了冷汗。她轉念一想,此人針對李琅鬧了一通,雖氣惱,短時間應該不會再來。今晚,書院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但是過了今晚,陷害李琅之人定會再次蠢蠢欲動。也罷,就讓她今晚最後留在書院一回。
宋硯書想通後,也不再拒絕李琅的提議,輕輕說道:“好,李兄,可你這樣拽着我,我如何進去?”
此時,李琅也意識到自己拽人衣袖的行為不妥,他臉上變得甚是窘迫,所幸他在牆洞這端,宋硯書看不到他的神情。
李琅迅速松開手,明明衣袖沒有溫度,他卻覺得手心裡有些燙,他甚至有些磕絆地說道:“那好,硯書,我去柴房外面等你。”
李琅覺得宋硯書身為男兒,有屬于男兒的驕傲,他定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鑽牆洞時的狼狽模樣。因此,他退出了房間,将空間留給宋硯書。
宋硯書待李琅走後,匍匐在地,她的骨架不似男子般高大,三下五除二便鑽入了柴房。宋硯書進入柴房後并未着急起身,而是蹲着将牆洞的兩端都恢複原狀。若不是這個牆洞,今日自己也不會化險為夷,全身而退。
宋硯書站起身來,将渾身上下粘的一些野草拍打幹淨,整理了下有些褶皺的衣服,瞬間又恢複成了一位玉面少年郎。
宋硯書将柴房門打開,李琅大步而入,他打量了宋硯書的神情,并未在他臉上看到任何尴尬之情,一臉坦蕩。李琅不禁佩服起宋硯書的心态,身處逆境也能淡然處之,并不會因為剛剛的事覺得自己受到折辱。此人若能步入官場,也是有大造化的。
宋硯書被李琅盯的渾身發毛,她甚至懷疑自己身上有沒被拍幹淨的野草野花,索性又用手打了打衣服,終是忍不住,避開了李琅的視線問道:“李兄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李琅雖盯着宋硯書,其實思緒已飄飛,随着宋硯書的問話,他這才反應過來,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捂嘴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走神:“硯書,你想離開書院,我也不強求,那麼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李兄,揚州城内我是不去了,若是遇到熟人,反而會連累你。我打算在揚州周圍找一份活計,有了戶籍,我行走将會方便許多。”宋硯書也沒想瞞着李琅 ,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硯書,你曾讀過書嗎?”李琅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李兄,硯書讀過一些,隻略通些皮毛,識幾個字,能夠生存罷了,當不得什麼。”
李琅沉默一陣,似是為宋硯書惋惜,硯書無親無故,以前一定是沒有機會讀書,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南風館。這樣想着,李琅内心有些同情宋硯書,以他觀察,宋硯書很聰明,若是有機會讀書,未必不會有所建樹。
他不忍硯書這樣一個人才蹉跎一生,便提議道:“硯書,你有沒有想過讀書,然後參加科考,将來做出一番成就,守護一方百姓,青史留名?”李琅說的是大越每一個男子的夢想,他想硯書應該也會心動。
李琅的話語讓宋硯書驚了一瞬,她自然是不甘毫無事業,庸碌無為地度過一生。可是,由于當下這個時代的限制,她雖能自己讀些書,卻不能去科考。若是在考場搜身時被發現女子之身,那可是要殺頭的欺君之罪。就連給她提供互結的考生和具結的秀才,都要連坐。
宋硯書不想連累任何一個曾幫助她的人,于是笑道:“李兄真是說笑了,硯書家貧,負擔不起讀書費用。”
李琅松了一口氣,原是因為此事:“硯書,有我在,這都是小事。若是你想科考,我這就可以讓父親将你推薦到雅正書院讀書。這樣,我在書院也有了朋友。”
“李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目前一介白丁,若要金榜題名,還要從最基礎的考起。多少人一輩子也考不中,時光不等人,硯書不想将時間浪費在科考上,更何況,我已欠李兄太多,現在都無以為報,怎能再麻煩李兄。”宋硯書不得不拒絕道,心中卻隐約泛起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