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随我。
我就随便跳到了一個電台,在等綠燈時,女主持正與觀衆電話連線。不知道為什麼,電台主播的聲音通着電流總是讓我發困。
我松脫地靠着枕背,聽到我哥問我是不是困了,我阖着雙眼點頭。接着就感覺到有一隻手在額頭上摩挲,不過匆匆掃過,我卻覺得痕迹彌留我的雙眉。
那抹香水味嵌入骨髓,我醒了一半,卻還裝睡。
我們下車的地點是一家餐館,我知道這家餐館,在我們班裡很有名,十個裡有八個想來打卡。因為這裡的消費水平不是學生能承受的,一般都是上班族過來吃飯。這樣穿着校服的,全場好像隻有我一個。
“好的,預定的兩位是吧,我帶你們走。”服務員客氣地引導我們到達一座包間。
說是包間,但其實隻有兩張座位,還有一間獨立陽台。
牆壁模拟飽經風霜的木質,粉刷的顔色比真實地闆還要暗沉,挂着三幅畫,細看上面的明碼标價,一幅就要幾十萬。我想貴大概就貴在這裡吧。
圍着一圈白水晶的吊燈直直打出暖黃色的光,使得桌面都是蜜色的,門口還有木質的櫃子,底下擺了幾本雜志。牆壁除了一眼望到底的内飾,我像沒見過世面的鹌鹑,哪哪都想看,就連擺在門口的茶水都開蓋看過。
我最後跑去陽台,幾盆矮牽牛纏着燈帶挂在欄杆上,一枝又一枝的康乃馨插在中央凹槽處,仿佛它自己長出來一樣迷幻。這是一個完美的角度,如果遠處山頂出現一顆完整的月亮,那它就在正中心。
餐館饒有興緻地播放舒緩爵士樂,我哥走到我的旁邊,雙手握着欄杆,輕聲問我:“怎麼樣,你喜歡這裡嗎?”
“嗯,太漂亮了,樓下還有賣棉花糖的。”我牛頭不對馬嘴地誇贊着。
他笑了笑,摘下帽子,随手捋一下頭發都像是特意做的造型,額眉寬闊,一些沒頭沒尾的好感又從中産生了。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啊?”我問他。
他回答:“明天要去的地方你不一定喜歡,為了不給你留遺憾,我想怎麼說也得來一個你喜歡的地方吧。”
我不挪開視線,光明正大地與他對視:“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地方?”
他微微歪頭,眼睛轉向一遍,用一種令我無法抗拒的溫柔語氣假意猜測:“嗯——什麼樣的呢?安靜,空氣清新……就我們兩個人。”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差點萌生出他猜到我愛他的想法。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被冷風浸透,因為他真的很坦蕩,據我所知,他在愛情面前不會如此從容不迫。
他從沒有動情,我卻在他面前不着寸縷。
我軟綿綿地踩着地闆回到位子,服務員敲門進來,依次為我們上菜。我們邊吃邊聊,我哥大方得體地為我切割牛肉,三分熟的牛排外面有些焦褐,内心卻嫣紅流着血水。它在我口中化開,我像是在吃自己的心髒。
我哥說他要去買單,我随口哦了一聲,眼睛随着挂鐘的分針一點點挪動。
五分鐘過去,門開了。
我含着最後一口牛排,卻先看到一朵巨大的粉色棉花糖,挪開後才是他的半個腦袋。
他走到我面前,彎下腰遞上這朵粉雲,又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塊手表,在我接過棉花糖時為我戴上。
金屬貼在我的皮膚上發着一陣涼意,順着經脈直流我的心髒,我震了一下身子。
“提前祝我們家小景生日快樂。”他笑盈盈地說。
我望着棉花糖,腦子裡全都是棉花糖和手表。
“怎麼?不喜歡嗎?”我哥見我遲遲沒有反應,擔憂地蹲下,想直接看我的表情。
我回過神來,趕緊回答他:“喜歡。”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哥無疑是一位完美的情人。了解對方的喜好,會注意各種細節。我都能想象到他在戀愛時是什麼樣子的了。
應該會更加熱情,說不定在餐桌上就開始接吻,鎖了門說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接着一路來到酒店。
我時常幻想,如果我們不是兄弟,我是否可以更直白地追他,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藏匿自己的感情,直到昏天黑地也無法抓住他的心。
餐館的歌聲進入最後部分,我用我那匮乏的粵語能力聽懂了最後一句歌詞。
“我愛你春風不度,我愛你時間永恒。”
“什麼?”我哥正要坐下,聽到我的哼唱。
我搖頭回答:“我覺得你唱這首歌肯定更好聽。”
那時候的我無限期待明天的私奔,又怎麼會想到生日當天,所有人都到場,唯獨他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