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城藏書塔内,一隻渡鴉降落在灰石窗棂上,張開鳥喙,發出一聲尖銳、粗啞的哀鳴。這聲音引得雷蕾從書堆裡擡起頭,這隻渡鴉是從龍石島飛來的。她鼓起嘴唇,輕吹了聲口哨,鳥兒撲棱着翅膀跳到她面前。雷蕾小心的将膝上的古籍《冬境之王——臨冬城史塔克家族的族譜與傳說》阖上,取下它腳上的信,不遠處頭發花白的修士正趴在桌上,輕聲打鼾。燈油将近,就着最後一點燭火,她輕輕展開渡鴉帶來的信紙。
過了良久,她才将信放下。上面僅有寥寥數語,卻将一切都推向失控的邊緣。雷妮拉女王的次子,路斯裡斯·瓦列利安王子與他的龍阿拉克斯一起亡故于破船灣上空,殘害他的人正是伊耿二世的弟弟,獨眼伊蒙德。
所有和平,拉攏,談判的可能性就此灰飛煙滅了,血與火交織的戰争不可避免。
雷蕾的手摩挲着信上最後的幾行字,正要再重新看一遍,燭火熄滅了,室内陷入一片昏暗,晨色自高窗縫裡洩進圖書館,她緩了好一陣兒才起身來到窗前,旭日還沒高過臨冬城的城牆,但校場裡已有不少人開始練習。其中揮舞着重劍相互切磋的正是意氣風發的克雷根·史塔克公爵和與他一見如故的傑卡裡斯王子。
他們就像親兄弟般親密,公爵從小王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年前過世的弟弟的影子。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打獵、一起練劍,還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鐵王座未來的繼承人與北境守護的友誼将會流芳百世。可是眼下她該如何把路斯裡斯的死訊告知給年輕的龍石島親王呢?
種種思緒沖擊着她徹夜未眠的神經,廚房小弟為她端來了早餐,她連自己吃了些什麼都沒有注意。
破船灣,那是拜拉席恩家的領地,無論可怕的弑親是否發生在公爵的屋檐下,風息堡對此作壁上觀的态度已然是亮明了旗幟。相比于他哥哥的長途跋涉,路斯裡斯王子較短也較安全的南下之行本應該十拿九穩才對。而王子與他的龍卻雙雙殒命……瓦格哈爾,她立即想到,心中頓時無比恐懼。她奔向陽台,她的貪食者正在漫天冰雪中朝北飛去,飛過白刃河後,再揮着遮天蔽日的翅膀滑行于雲層間的折返回來。
雷蕾的腦海裡試圖勾勒出貪食者與瓦格哈爾在空中激戰的場面,卻是白費力氣,答案顯而易見,貪食者固然可怖,但瓦格哈爾卻是征服者伊耿時代遺留下來的遠古巨獸,她所能想到的最好局面,無非是瓦格哈爾失去一邊或兩邊翅膀,而貪食者卻極有可能被瓦格哈爾活撕成碎片。她甯願去想象貪食者和瓦格哈爾在空中做.愛,也不願意去想貪食者的殘肢碎片散落在維斯特洛大陸邊邊角角的慘狀。那沃馬克斯呢?雷蕾反手給了自己腦門一巴掌,她得好好洗個澡,穿戴整齊,然後去見傑卡裡斯,她必須擔起渡鴉的職責,把這悲傷的消息傳達給他。
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
雷蕾給自己系上一面厚實的黑羊毛滾邊披風,頂着寒風,快步穿過校場時,場子裡刀斧碰撞的聲音頓時少了一半,她無心理會那些向她投來的熱辣目光,隻盼王子在聽到噩耗時千萬别失去理智。他們已經失去了風暴地的支持,倘若再失北境,那後果将不堪設想。臨冬城外的避冬市集如今已經人滿為患,自從他們抵達以來,克雷根公爵便下令将内外城牆的閘門全都升起,吊橋也全部放下,人馬進出雖然頻繁,卻不是北境諸侯響應封君号召,聚集部隊前來為女王效忠的,相反,他們是來參加豐收聚會,一起商議該如何抵禦将至的凜冬。傑卡裡斯王子對此心急如焚,但很顯然,不把麥子割完,是别想讓北方群狼南下的。
這時,城門打開,四個身着黑衣的漢子踏着風霜騎着長毛馬來到城内。
守夜人!
雷蕾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她不該忘的,千百年來,史塔克家族一直都是守夜人軍團的盟友,也許在這兒她就能見到哥哥。她像着了魔一樣看着他們依次下馬,扯下鬥篷上的帽子。四個人,兩個是灰頭發,一個黑發,一個棕發,沒有一個和她一樣是耀眼的紅頭發。他們短暫商量了幾句之後,領頭兒是最年長的守夜人,他獨自進了塔樓,其餘的三個人則把馬拴好,去了廚房。雷蕾迫不及待的跟上他們。
她在廚房靠窗的一張長桌子上找到守夜人,石牆上挂着他們的長劍和鞍袋,三個人正興緻勃勃的撕咬着牛肉,砸碎骨頭,痛快的吸着裡面帶血的骨髓。其中一個最年輕的守夜人目光落到她身上時,手裡的骨頭徑直掉到了地上,被廚子養的狗閃電般的叼走了。
“大人們,介意給我來杯啤酒嗎?”她放下兜帽甜甜地問道。
“當然,可人兒。”滿滿一角杯黑啤酒立刻擺到她面前。黑頭發的守夜人脫掉他的熊皮鬥篷,跟雷蕾搭話,“我是不是在鼹鼠村見過你?”
“那要看您能出過多少錢了。”她将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我記得有個紅頭發的烏鴉倒是出手極為大方,好多次都體貼的用銀币讨我歡心。”
“那是為了封住你的甜嘴兒,别逢人就講他丢人的老二吧!哈哈!那個孬種叫什麼?艾迪爾?威克?還是巴斯?小美人兒,紅毛的烏鴉可不多見。”灰頭發的瘦弱男人說道,他摳着牙,渾身上下散發着酸臭的味兒,像許多年沒洗過澡似的。
“是個眼睛跟我一樣藍的漢子,好像是叫巴斯,我拿不準。欸,大人們,瞧我多笨呐,忘掉這樣一個情人的名字真是太不應該了。”
“咦,巴斯那家夥也會去鼹鼠村挖寶嗎?”
“我很奇怪他居然會上紅頭發的妞兒。”棕頭發的青年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