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歌的車 穩穩停在了方默家單元門前的樹蔭下。
方默和高筝剛拎着小背包跳下車——
單元門裡正推着小購物車走出來的兩道人影,瞬間讓方默驚喜地叫出聲!
“爸媽!你們去買菜啦?” 她聲音裡滿是久别重逢的雀躍!
高筝也立刻微微颔首,語氣恭敬而親昵:“爸、媽。”
方媽媽臉上帶着旅途剛過的些許疲憊,但看到女兒和準“兒媳”精神飽滿地回來,疲憊瞬間被笑意取代:
“默默!小筝!回來啦!”
方爸爸放下手裡還拎着的、裝着新鮮蔬菜的購物袋,目光溫和地掃過站在車邊的餘清歌和溫言。
“這是……” 方媽媽也注意到了這兩位氣質出衆的年輕女子。
方默立刻熱絡地介紹:“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餘姐姐和溫姐姐!Z市認識的那兩位,特别照顧我們!這次就是她們帶我們去山莊玩兒的!”
方媽媽一聽,眼神瞬間變得更加熱切明亮!
她幾步就迎了上去,極其自然地、熱情地一把挽住了餘清歌的胳膊!又朝溫言真誠地笑着點頭:
“哎呀!原來是你們!” 方媽媽的聲音充滿了由衷的感激和歡喜:
“太謝謝你們照顧這兩個孩子了!”
她完全不給人推辭的機會,挽着餘清歌就不松手了,目光殷切地輪流看着餘清歌和溫言:
“你看這都到家門口了!”
“晚飯就在家裡吃!阿姨這就上去給你們露一手!” 她輕輕拍了拍臂彎裡餘清歌的手,帶着不容拒絕的親昵:
“今天買的菜可新鮮了!”
她扭頭催促方爸爸,語氣帶着當家主母的利落:
“老方!趕緊!拎東西回家準備!”
方爸爸看着妻子這熱情如火的動作和那兩位年輕女士明顯被挽留住了的腳步,唇邊也忍不住浮起一絲溫暖的笑意。他應了一聲“哎,好嘞!”,動作麻利地重新拎起了地上的菜。
方默和高筝看着眼前這“強行留客”的熟悉一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又溫暖的笑意。
門輕輕合上,暖暖的燈光裹着熟悉的馨香迎上來。
方媽媽一邊彎腰細緻地幫餘清歌和溫言擺放好替換的拖鞋,一邊眉眼溫軟地笑着招呼:
“别在門口站着呀,快,這邊坐!” 她柔聲指向沙發。
随即,她轉過身,沒有命令,隻是用溫柔含笑的眼神望向方默和高筝:
“小默?” 聲音輕柔得像在提醒:
“冰箱裡有些草莓,幫媽媽洗一盤,請姐姐們嘗嘗鮮?”
接着目光又柔柔地落在高筝身上:
“小筝?”
“水剛燒開在廚房,能辛苦你去給兩位姐姐泡杯茶嗎?用那個咱們帶回來的茉莉銀毫就行。”
語氣裡全然是商量的溫暖與對孩子們的信任。
“好嘞!媽媽!” 方默立刻脆聲應道,拉着高筝就往廚房方向去,還不忘回頭笑嘻嘻加一句:
“收到指令!保證完成任務!”
方媽媽看着女兒搞怪的樣子,無奈又寵溺地笑着搖了搖頭:
“這孩子……”
她随即轉向身邊的方爸爸,聲音溫溫柔柔地商量道:
“老方,你來幫我搭把手洗洗菜?正好今天買了新鮮的筍,炒個清淡小菜,溫小姐她們應該是喜歡的。”
高筝已利落地拿出那罐印着“茉莉銀毫”的茶葉罐,方默正仔細沖洗着水靈靈的紅草莓。
廚房裡傳出方爸爸配合的應和聲和水流聲。
客廳沙發這邊,餘清歌和溫言捧起高筝剛奉上、還氤氲着茉莉清香的溫茶,看着客廳裡氤氲的燈光下,方媽媽正帶着恬靜的笑意,将兩個軟枕輕輕放在她們身後的腰際。
茶水的溫熱順着指尖蔓延開,心口也被這恰到好處、毫不張揚的溫暖熨帖得無比舒适。
溫言看着方媽媽溫聲細語地讓孩子們幫忙招待,忍不住莞爾,聲音也放得輕柔:
“阿姨,真的不用做太多,簡單弄點就好,太麻煩你們了。”
她體貼地怕方媽媽操勞。
方媽媽聞言,轉過頭來對着溫言,眉眼間浮起一抹溫軟的、帶滿滿的笑意。
“放心吧,不麻煩的。” 她聲音溫溫的,像春日溪水舒緩流淌。
說話間,她細心地調整了一下放在溫言手邊的水果盤位置,讓她們拿起來更方便:
“你們坐着歇歇,喝點水,吃點水果就好……”
随後,她的目光柔和地掠過餘清歌和溫言,那笑容裡帶着份由衷的熱忱,卻又顯得格外安谧自然:
“飯菜……一會兒就好。”
沒有強調速度,沒有用力許諾,隻是一句溫和的“一會兒就好”,如一片羽毛拂過空氣,承載着安心的暖意。
說完,她才輕轉身子,腳步無聲而溫柔地,和方爸爸一起隐入了廚房那道帶着暖黃光暈的門簾後。那簾子輕輕晃動了一下,仿佛連離開都透着生怕驚擾了客人的柔和。
溫言的目光柔和地落在方默一家身上。
方爸爸溫文爾雅,眼中總帶着包容世事般的沉靜笑意;方媽媽溫婉慈柔,那份發自内心的體貼如春水般浸潤着周遭。
【難怪……】
溫言心底無聲地輕歎。
【默默能像顆活力四溢、純粹溫暖的小太陽——】
【是在這樣溫柔的春水裡浸潤、在沉靜的港灣裡滋養出來的啊。】
她眼波悄然轉向身邊安靜坐着的高筝——
這個曾經渾身豎着無形冰棱的女孩,此刻眼角眉梢都帶着不易察覺的暖意,目光流連在方默和父母身上時,那份沉靜裡竟也融進了一絲溪流般的柔潤。
一種安然豐足的暖意,如同最和煦的風,無聲地包裹着這尋常客廳裡的每一絲空氣。
這滿室的燈火可親,人語溫軟……
便是對“幸福”一詞,最樸素也最生動的诠釋。
暖黃柔和的燈光下,長方餐桌上菜肴氤氲着熱氣。
方媽媽端上了最後一道精心烹饪的菜肴,方默立刻像隻興奮的小麻雀,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播報模式”!
她揮舞着筷子,從山莊騎馬時棕馬小步快走的緊張刺激講到泡溫泉時餘清歌的“身段兒養眼論”,再到燒烤時餘清歌差點把一串雞軟骨彈飛……
小嘴噼裡啪啦簡直能迸出小火花,還忍不住模仿餘清歌當時誇張的動作和表情!
飯桌成了一片笑聲交彙的溫暖海洋——
高筝嘴角始終噙着溫軟的笑意,手裡自然地往方默碗裡添了一塊剔好的魚肉。
方爸爸一邊聽一邊慢條斯理地啜着湯,聽到精彩處眼尾笑紋便會加深一層,适時溫和地補上一兩句:“哦?那麼驚險?” 或是 “餘小姐真有趣。”
方媽媽則帶着滿眼慈愛的光,不住地将新炒好的蔬菜夾到餘清歌和溫言碟裡,聲音溫軟:
“小餘、小溫,嘗嘗這個新炒的筍尖。”
溫言眼底笑意清淺,安靜地聽着。
偶爾也含笑着回應方爸爸幾句細節,有時則是不動聲色地替餘清歌擋掉盤子裡被方媽媽熱情堆起的一座‘小山尖’。
被重點提到的餘清歌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對對對!默默學得太像了!” 她自己笑得筷子都差點拿不穩,還不忘配合着方默添油加醋幾句:
“那串雞脆骨可是‘淩空展翅’飛了半米呢!虧得高筝眼疾手快!”
整個空間裡流動着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叮當的碗碟微響、毫無間隙的歡快談笑。
菌菇雞湯袅袅升起的鮮香霧氣,溫柔地籠罩着這團坐在暖燈下、其樂融融、親如一家人的六人身影。那份無需瓊漿佐餐的熱鬧與溫情,便是人間煙火裡最醇厚的佳釀。
飯後,方默興沖沖地找出相機,拉着高筝和爸媽在客廳站好:
“餘姐姐!” 她笑着朝餘清歌揮手:
“快來幫我們拍張全家福!”
餘清歌笑着接過相機,“咔嚓”定格了四人溫馨的笑容。
随後,溫言也被拉入鏡頭。
“來來來!咱們一起也拍一張!”餘清歌利落地将相機架好定時,快步站到溫言身邊。
六人在方默家溫暖的燈光下,留下了歡聚的紀念。
拍完照,餘清歌和溫言便笑着道别。
方默一家将她們送至單元門口。
餘清歌揮手:
“走啦!回頭聯系!”
溫言也溫聲道别:
“叔叔阿姨、默默小筝,保重。再見。”
車子緩緩駛離,直到尾燈彙入城市的流光。
暑假尾聲的清風,已帶上了初秋的微涼。
方默和高筝共度的最後幾天快樂時光,終究如指間流沙般滑落。
開學日近在眉睫,那座即将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學籍分界,沉甸甸壓在高筝心頭——她已悄悄将學籍調回了理科班。
這個決定,像一個冰冷的秘密,硌得她生疼。
她知道,必須主動開口了!必須在明天之前,把一切緣由解釋清楚。
她太了解方默了——若是讓方默在陌生的理科班名冊上無意間發現了她的名字而毫無準備……
那後果……
高筝幾乎是能清晰地想象出方默眼中的震驚、質疑,以及随之席卷而來的、被欺騙的憤怒與心寒!
那丫頭骨子裡全是純粹與熾烈,對信任有着近乎天真的潔癖。
若被這樣的方式對待……
【默默她……真的會一輩子都不肯再理我的。】
這個念頭像淬了毒的冰錐,瞬間紮得高筝心口一緊!
所以,此刻,站在方默家灑滿夕陽的書房裡,高筝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汲取足夠的勇氣推開那扇沉重的門扉。
她目光沉靜而專注地望進方默帶着點懵懂的清澈雙眼,聲音竭力維持着平穩,卻依然洩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
“默默……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她停頓了一下,清晰地看到方默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卻沉重地将那項學籍調整、以及背後與父親那冰冷的約定,和盤托出。
“我的學籍……要調回理科(1)班了。”
“這是……和我爸約定好的交換條件。”
随即,她将那個橫亘在她所有未來前方的家族目标——指向了:
“按照約定,我隻能通過這條路徑,才能獲得考取H大金融系的資格……” 她的聲音染上一種沉重的确定:
“——去成為MS集團合格的繼承人。”
這個目标是父親,也是整個MS家族為她預設的、不可動搖的軌迹。
說到此處,高筝的指尖微微蜷縮,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低沉的顫抖,目光更深地鎖緊方默的眼,像是要把那最深、最痛的恐懼都烙印進去:
“默默,如果我……不走上他畫定的這條路……”
她的話語在這裡陡然收緊,空氣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爸……他會傷害你和你爸媽的。”
“他做得出來……也絕對有這樣的力量去幹涉。”
想到那個冷硬的父親,可能對親切溫和的方默父母投向的冰冷裁決和傾軋,高筝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
她的聲音帶着一種急切的、不容置疑的真切,裹着巨大的痛楚和從未有過的祈求:
“這是……這是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哪怕……一點點風險……一點點可能……都不能有!”
所以,她必須走,必須踏上這條既定的軌道。
這不僅僅是學籍的轉變。
而是一道她用全部力量和自由去換取的——對默默父母平安無憂生活的屏障。哪怕這道屏障,是以推開她最珍視的光為代價。
高筝清晰地捕捉到方默眼中那幾乎瞬間碎裂的光芒!
所有的雀躍與暖意如同被寒潮凍結,那雙總是盛滿星光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巨大的震驚與潮水般湧上的、被劈裂般的傷心!
這眼神比預想中的質問更讓高筝窒息!
她心口狠狠一揪,幾乎是踉跄着一步跨前,猛地将怔在原地的方默用力擁進懷裡!
溫熱的軀體帶着細微的顫抖,手臂收得死緊,像要把人嵌進自己的骨血裡來彌補那緻命的傷痕!
“默默!默默……你聽我說完!看着我!” 高筝的聲音沙啞又急切,捧起方默冰涼的臉頰,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學籍……隻是名義上調到理科班!隻是為了應付那張紙上該死的名單!”
“我的人!我的心!一寸都不會離開文科班!我就在你身邊!” 每一個字都清晰、用力地鑿進寂靜的空氣裡!
她緊緊盯着方默失神的雙眼,語速飛快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懇切:
“你知道的,我理科底子在那兒放着!借讀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們還是會一起上課、一起自習、一起吃飯……跟現在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一樣!”
“我們一起考H大!” 這句承諾帶着無比清晰的重音
她的手指用力地、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拭去方默無聲滑下的第一滴滾燙的淚水:
“默默,别難過……求你别這樣難過……好不好?” 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幾乎帶着點卑微的祈求。
下一秒,她的語氣陡然帶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與狠厲,那是對命運的宣戰書:
“我發誓——現在,我力量不夠,我扳不動他!” “扳不動”三個字幾乎帶着血腥氣從齒縫擠出來!
“但我會爬!會拼!會搶!會把我自己變成一個再也無法被撼動的存在!”
“強大到——”
她的目光如同熔化的玄鐵,死死鎖着方默淚眼朦胧的臉,一字一句,是擲地有聲的誓言也是刻骨的契約:
“——沒有任何人!能再把手伸向你!沒有一個人能把我們從彼此身邊分開!一根手指都不行!”
最後那句“一根手指都不行”,裹挾着摧毀一切的凜冽和極緻的占有欲!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咆哮般的決絕裡,裹藏着多少被壓抑的、父親那冷酷“分手令”帶來的、即将沖垮堤防的驚濤駭浪。
方默被這巨大的情緒風暴包裹着,起初是被欺騙的錐心刺骨,緊接着是高筝擁抱帶來的巨大沖擊與那句“寸步不離”的急切承諾帶來的撼動……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