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生死未蔔……”
“……而我……而我卻……”
“…… 丢下了阿筝!”
她痛苦地捂住臉,身體像個被刺穿的氣球般,深深地、絕望地……蜷縮下去。
“嗚……”
“……阿筝她……”
“…… 還在那個冰冷的病房裡……”
“……她還……還沒醒過來啊……
…………”
“……她一個人…… 孤零零地……就躺在那裡……”
“……我……我卻……”
“……抛下了她……跑了……”
“……嗚……嗚嗚……”
那壓抑到令人窒息的嗚咽,由弱漸強,最終……如同受傷小獸的悲鳴,徹底撕裂了車内的空氣!
滾燙的淚水無法抑制地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她捂着面孔的手指和臂彎裡的布料。
車内狹小的空間,瞬間被巨大的悲傷和沉痛的無助感……填塞得令人窒息。
簡明緊抿着唇,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後座那個蜷縮成小小一團、被悲傷徹底淹沒的女孩。
握着方向盤的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
腳下的油門……
無聲地……踩得更深了一些。
車輪在潮濕的路面上……
劃開兩道更加急切的水痕……
朝着北方
…… 疾馳而去。
車子風馳電掣地穿行在國道上,冰冷的夜風呼嘯着掠過車窗。
突然——
前方彎道盡頭!
一道慘白刺目到極緻的遠光燈柱,如同一柄撕裂黑暗的巨大光劍,沒有任何預警、帶着絕對的惡意,狠狠地捅穿了擋風玻璃!
光線狂暴地灌入駕駛室!
“艹!” 簡明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咒罵。
雙眼在強光掃射下瞬間失去了所有焦距,被白灼的劇痛徹底籠罩!視野一片刺目的雪白!
他本能地猛踩刹車!
但黑暗吞噬了路肩的輪廓,方向盤的反饋在瞬間失明下變得無比遲鈍!
失去控制的車輛如同斷了線的風筝,帶着巨大的慣性,朝着路邊模糊的暗影狠狠撞去!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鋼鐵悲鳴驟然炸響!
車子毫無緩沖地攔腰撞在了一棵粗壯的樹幹上!
速度帶來的巨大動能瞬間找到了宣洩口!
駕駛艙前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塌陷下去!
擋風玻璃如同傾瀉的冰瀑般炸成萬千碎片,鋒利地激射向四面八方!
方向盤在巨大沖擊下如同重錘猛撞在簡明毫無防備的胸膛!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悶響!
生死關頭!
簡明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護住後座!
就在身體被巨大沖力帶着狠狠砸向方向盤和前風擋碎片的前一瞬!
他憑借在訓練中刻入骨髓的本能,用盡最後一絲清醒的意志,将身體朝着方向盤和塌陷的中控台方向——
死死地、不顧一切地頂了上去!
用自己寬闊的脊背和堅韌的胸腔,硬生生地在塌陷的車廂内腔裡,為後座的方默,撐開了最後一點微弱的生存空間!
“嘭——!!”
他的身體像一個沉重的沙袋,被那股毀滅性的力量猛然貫出了破碎的前車窗! 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凄厲的弧線,重重摔落在冰冷的碎石路面上,再無動靜!
而在這被瞬間撐開的小小空間裡——
方默在撞擊發生的瞬間,身體如同布娃娃般被巨大的慣性甩起!
安全帶死死勒進她的皮肉,帶來撕裂般的灼痛!
但她避免了如同簡明那樣被正面沖擊或者甩出車窗的厄運。
盡管如此,高速飛濺的車窗碎玻璃如同無數把微型剃刀,其中一塊鋒利的、巴掌大的碎片,狠狠紮進了她尚未完全愈合的腹部手術刀口旁!
“呃!”她隻發出一聲短促到幾乎聽不見的悶哼,便徹底被洶湧襲來的劇痛和震蕩剝奪了意識,重重地癱軟在裂開的皮座椅深處……失去了所有知覺。
時間如同凝固的泥沼。
不知過了多久。
意識在一片漆黑粘稠的泥淖裡艱難掙紮。
最先蘇醒的,是感官對劇烈的、如同被火燒刀剮般的劇痛!
從腹部……狂猛地席卷全身!
“嗚……”方默忍不住痛得弓起了身體,卻被強行限制住了動作。
她驚恐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粗糙的木質天花闆和搖曳昏黃的白熾燈泡。
陌生的壓抑感瞬間将她籠罩!
她發現自己被幾道粗糙但極其堅韌的麻繩,以極其屈辱的姿态,牢牢地捆縛在一張冰冷的鐵架床上!
她想動,想叫——
但腹部傳來的那陣尖銳到幾乎讓她窒息的劇痛,讓她瞬間白了臉,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隻見腹部傷口附近的手術服布料,被一片暗紅粘稠的液體浸透了大片!
殷紅的鮮血正不斷地、緩慢地從紗布邊緣滲出,将身下鋪着的粗劣白色床單,染開了一朵無比刺眼、且仍在不斷擴大的、猩紅的不祥之花!
就在這時——
房間角落的陰影裡,一個一直背對着她、身影模糊的男人緩緩地轉了過來。
他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床上捆縛的獵物。
當視線觸及那片染紅了大半的白色床單和方默因劇痛而慘白扭曲的臉時——
那雙原本冰冷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混合着驚愕、狂怒和強烈功利性的邪光!
“廢物!!”
一聲尖利、飽含暴戾的咆哮猛然炸響在整個狹小的空間!
他如同被激怒的鬣狗般幾步沖到床邊,兇狠的目光卻并非落在方默身上,而是轉向牆角兩個如同鹌鹑般縮着的手下!
“誰——!” 他幾乎是指着方默的鼻子,咆哮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他媽允許你們讓她受這麼重的傷?!!”
唾沫星子飛濺!
他的手指因為狂怒而劇烈顫抖:
“她不能死!”
“懂嗎?!!”
“絕對不能死!”
他一把揪起其中一個手下的衣領,臉對臉地噴出毒汁般的話語:
“她爸媽那個該死的……值好幾個國家的‘項目’!”
“現在唯一知道怎麼點火起爆的鑰匙……”
“……就隻有她腦子裡了!!”
“ 她要是血流幹死了——”
“ 老子廢了那麼大勁挖出來的線索就他媽全斷了!
“……你們這群飯桶!
“……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首領那句裹挾着死亡威脅的咆哮還在陰冷潮濕的磚牆間回蕩:
“還不快給老子找個醫生來!”
“給她把肚子縫上!”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他狠戾的目光掃過縮在角落的手下:“——你們,全都得給她墊背!”
“滾!!!”
兩個喽啰如同被烙鐵燙到,連滾帶爬沖出了這間散發着黴味的藏身之所。
深夜的街道空曠死寂,偶爾幾盞昏黃的路燈在寒風中搖曳。
找醫生?談何容易!
兩人開着輛不起眼的破車,像沒頭蒼蠅般亂竄,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瞅見一家挂着紅十字燈箱的小診所,還亮着微光。
“有了!這家看着人少!”一人急聲道。
他們沖進去,卻隻見一個穿着廉價暴露、妝容濃豔的女人驚愕擡頭。
“媽的!晦氣!挂羊頭賣狗肉!是髒地方!”另一人啐了一口,氣得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診所裡女人被吓得尖叫。
兩人隻得灰頭土臉退出來,煩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寂靜的街邊打着轉。
“……操!去哪兒找個真大夫?!”一人暴躁地
扯着頭發。
就在這時——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離遠處一家燈火通明的高級餐廳。
人行道上,一個高挑利落的身影正走向停車場裡的車,手裡拎着公文包和一份打包的點心盒,看那走路姿勢便透着股專業人士的利索勁兒。
一個小弟眯着眼仔細打量,昏暗的光線下,
瞳孔忽然一縮:
“大哥!快看那個女的!”
“哪個?”
“路邊穿卡其色風衣那個!……我認得她!中心醫院的秦染秋!技術科主任!給我老娘動過刀,神着呢!絕對真醫生!”
“你看準了?”大哥陰沉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光。
“燒成灰我都認得!就她!”
大哥盯着那道毫無防備的背影,牙縫裡擠出命令:
“動手!幹淨點!”
引擎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破車像潛行的鲨魚悄無聲息地滑到秦染秋車旁。
秦染秋剛走到自己車前,掏出鑰匙,指尖剛碰到冰冷的門把手——
後腰驟然被一個冰冷堅硬的物件死死頂住!
“别動!”一個刻意壓低卻充滿戾氣的聲音貼着她後頸響起,帶着濃重的煙味,“敢動,敢叫—— 立馬讓你躺這兒!”
秦染秋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血液仿佛凝固!但她多年外科生涯練就的冷靜強行壓住了喉頭的驚呼,隻有握着鑰匙的手指關節捏得死白。
“你是醫生?”背後聲音再次響起。
“……對。”秦染秋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冰冷,聽不出一絲顫抖。
“跟我們走一趟!”
不等她有任何反應——
兩個男人從陰影裡如同惡狼撲出!
一人反剪她雙臂,動作粗暴!
另一人用一塊帶着濃重機油味的污黑破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同時用粗糙的塑料紮帶狠狠勒死了她的手腕!
鑰匙和點心盒“嘩啦”掉落在地。
塞入車裡!關門!引擎咆哮!
整個過程如演練過無數次,在寂靜的冬夜裡,悄無聲息,前後絕不超過六十秒。
街道依舊空空蕩蕩,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隻有秦染秋掉落在地、沾了灰塵的點心盒,
在路燈下折射着一點冰冷的微光。
車廂内颠簸異常。
秦染秋雙眼被蒙,雙手被縛,感官隻剩下車輛行駛的軌迹和身旁粗重的呼吸。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着被蒙蔽的警惕,卻并無明顯恐慌。
“閉嘴!”一個粗暴的手肘撞在她手臂上,“到了你就知道了!少問!”
秦染秋識趣地噤聲,不再詢問,隻在心底默默計算着時間和可能的行駛方向,身體在劇烈颠簸中盡量穩住重心。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像行駛在坑窪不平的土
路上,颠簸得五髒六腑都要移位。
終于,車子猛地停下。
引擎熄火。
她被粗魯地拽出車廂,推搡着跌跌撞撞前行,刺骨的寒風瞬間穿透單薄的風衣。
蒙眼的破布被一把扯下!
突如其來刺眼的白熾燈光讓她下意識眯緊了雙眼。
幾秒适應後,眼前是一個肮髒破敗、彌漫着鐵鏽和黴味的水泥磚房。
兩個綁她來的喽啰垂頭喪氣站在一個眼神陰鸷、滿臉戾氣的中年男人面前。
“大……大哥……醫、醫生找來了……”
陰鸷男人不耐煩地一揮手,聲音如同金屬刮擦:
“站這兒看風景啊?!趕緊讓她進去!給那位祖宗把身上的窟窿縫嚴實了!!”
秦染秋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這簡陋、髒亂且毫無消毒可能的“手術室”。
視線最終落到牆角那張唯一的鐵架床上——
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着,腰腹部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浸透了簡陋的白色被單……
秦染秋心髒猛地一沉!職業的本能讓她瞬間做出判斷——情況緊急!
但她臉上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在被推向那“手術台”的瞬間,眼角的餘光極其迅速地掃過房内環境和那三個男人站位。
強行動手脫困?
成功率渺茫!對方三人,她雙手被縛,空間狹窄。
她的首要任務是救治那個生命垂危的傷者!
冷靜!
必須冷靜!
暫時配合!
在她徹底看清傷者狀況并評估環境前,絕不能暴露任何抵抗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