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駿年被父親一瞪,脖子縮了縮,這才有些不耐煩地答道:“沒再見過!那日蕭濯雲偏要與我作對,讓我下不來台。我顔面盡失,不過上個把月,哪還有臉再去!”
“蕭二公子那是為你好,你竟還滿口怨怼!”盧侯爺繼續斥責兒子,“若非蕭二公子攔着,你還要幹多少荒唐事,你是嫌沒人參你父親一本嗎!”
“我隻是看上了那歌女,有什麼荒唐的?”盧駿年梗着脖子道,“又不是我殺的她,外面不是都在傳,那是蕭濯雲幹的嗎?”
“住口!”盧侯爺當即打斷盧駿年的話。這些話在背後傳一傳也就罷了,怎能在人前嚼舌根,更何況誰不知道這位景都府尹與相府關系匪淺。
盧駿年不敢再扯蕭濯雲,隻為自己辯解道:“不過一小小歌女,要對付她我多得是辦法,哪裡犯得上為她髒了手,鬧出人命來!”
眼看自己的兒子越說越離譜,盧侯爺直氣得吹胡子瞪眼,在朝中同僚面前更是顔面盡失,抄起桌邊的硯台便砸了過去。
盧駿年偏身躲過,還是吓出一身冷汗,撒腿便向書房外跑,口中喊着:“祖母救我,爹要殺人啦……”
在盧侯爺的怒火與尴尬中,一行人離開了盧府。
楚晏還是頭一次當面見到如此纨绔,回想他說的那些惡心話,隻覺晦氣極了。
風青也一臉嫌惡地啐了一口,轉頭便忍不住問楚晏:“兇手就是他吧?”
楚晏輕輕吸了口氣,搖頭:“不是。”
“什麼!”風青一臉不可置信,“從殺人動機來看,譚秋手中握着玉佩,家中也不曾被翻動,顯然不是為财;譚秋尚未成婚,也并無相好,應當也不是為情;剩下便隻能是仇殺,可她一個歌女又能得罪什麼人?不就是盧駿年嗎?而且,盧駿年對蕭二公子心懷怨怼,不但有殺害譚秋的動機,更有嫁禍蕭二公子的動機。”
楚晏也露出一絲惋惜之色,卻還是搖了搖頭:“的确不是他。”
方才她仔細觀察過,盧駿年雖言行龌龊,人品低劣,卻不像是心機深沉之人。且他自恃身份高貴,應當不會用那樣的手法殺人,更不可能做出飛鳥血鞋的噱頭。
這樣一個卑劣小人,仗着家世橫行霸道,可隻要不弄出人命,便連官府也拿他沒辦法。楚晏很想幹脆指認他就是兇手,可她不能這麼做,因為傳說中斷案如神的陌大人,不可能看不出這一點,一旦将她拆穿,她的話便再不可信。
這樣想着,楚晏不着痕迹地看了陌以新一眼,卻在他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他長身玉立,微風拂動衣袂,分明處于鬧市之間,卻恍若不染塵世之人。午後的陽光更襯得他側顔如玉,一雙眼眸好似湖中浮着月影,溫潤而清冽。
楚晏不由便多看了幾眼。
便在此時,楚晏的餘光中忽然出現幾抹黑色。
側頭看去,隻見數道黑影從街道兩旁的屋頂上倏然蹿出,如鷹擊長空,徑直向她撲來。
來了!楚晏心頭一動。
“快跑,快跑啊!”風青也注意到情況不對,高聲提醒。從這一刻的反應可以看出,他并不會武功。
楚晏卻仿佛是吓懵了一般,愣在原地,腳下沒有動彈。
身後一隊随行衙差大驚失色,忙不疊迎上阻攔,隻是衙差們都是尋常出身,武藝也不過稀松平常。而那些黑衣人卻身手矯健,顯然非等閑之輩。十名衙差,沒過幾招便被三個黑衣人逼得步步後退。
眼見一個黑衣人已攻到楚晏面前,楚晏仍舊沒有動彈。便在此時,一股力道卻從身側傳來——是陌以新。
他一把拉住楚晏的手臂,向旁一帶,便與黑衣人擦身而過,閃過一擊。
“大人小心啊!”風青又叫。
在這一刻,楚晏的目光與這黑衣人露在外面的雙眼對上。
——是紫艾。
雖然那晚昏暗如墨,可楚晏卻忘不了她那雙眼睛。
在楚晏剛剛進入這個世界的一夜,那雙填埋同伴屍首也毫無波動的眼睛,給楚晏心底刻下了第一道陰影。
擦身而過的這一刻,楚晏在這雙眼睛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欣賞,仿佛在說——不愧是你啊,葉笙。
不錯,這場刺殺,便是楚晏安排針線樓為她演的一出戲。
離開針線樓前,楚晏對那個男人說出了一個計劃。
她以目擊證人的身份找上府衙,卻無法真的指認出兇手。為了不被拆穿,她需要一場刺殺。在陌以新看來,這必定是兇手知曉了證人的存在,買兇前來滅口,便會對她所說的目擊深信不疑。
而在刺殺中,她隻要受驚過度,便可順勢裝作短暫失憶,忘記了那晚看到的事。如此一來,府衙必定會一面保護她不被滅口,一面為她“治病”,讓她盡快想起來。
一出苦肉計,她便能暫時留在府衙。日後再輔以美人計,長久地留下便也并非難事。
當時,男人聽完楚晏的計劃,贊不絕口。在他看來,此計虛虛實實,比原先通過相府到府衙做工的計劃要好出數倍。而一場虛假的刺殺對于針線樓來說絕非難事,自然一口應了下來。
此時,紫艾看到陌以新毫不猶豫伸手救了楚晏一把,在她心裡,想必以為楚晏的美人計已經開始奏效了。
楚晏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嘲諷。紫艾大概不會懂,有些人,就是會本能般地對萍水相逢之人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