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撕碎了307宿舍死寂的清晨。當逸塵連滾帶爬沖出宿舍去求救,當何陽吓得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當宋凜臉色凝重地試圖靠近那血腥彌漫的上鋪時——
陸予明正如同最堅固的磐石,死死壓制着懷中瀕臨崩潰的獵物。
賀見清那聲凄厲的、充滿被侵犯暴怒的嘶吼,耗盡了他最後一絲掙紮的氣力。失血的眩暈和劇烈的疼痛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沒了他短暫爆發的意識。他癱軟在陸予明強硬的懷抱裡,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如同風中的殘燭。灰敗的臉上,淚水混合着嘴角未幹的血迹,無聲地滑落,滴在陸予明撕開的、沾着新鮮抓痕的深色T恤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他渙散的灰色眼眸努力地聚焦,試圖看清上方那張冰冷如同修羅、卻又帶着毀滅性執念的臉。視野模糊,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筝,正飛速抽離。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溫柔的棉絮,包裹着他疲憊不堪的靈魂,發出誘人的召喚。
就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賀見清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沒有掙紮,沒有憤怒,隻剩下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和……一絲難以捕捉的、極其複雜的釋然。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混亂的喘息和濃重的血腥味,精準地砸在陸予明緊繃到極緻的神經末梢:
“……再見了……陸予明……”
五個字。
輕飄飄的五個字。
卻像五把淬了冰的匕首,帶着賀見清最後一點殘餘的體溫和徹骨的決絕,狠狠捅進了陸予明的心髒!
陸予明扣着賀見清手腕、死死按壓着動脈阻止失血的手指,在聽到這五個字的瞬間,猛地痙攣了一下!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賀見清脆弱的腕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那翻湧的黑色風暴驟然凝固,随即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實質化的恐慌和……被徹底背叛的暴怒!
再見?
他竟敢說再見?!
在他宣告了他的命歸他所有之後?!在他用自己最隐秘的傷疤将他從死亡邊緣拽回之後?!
一股毀滅性的冰冷戾氣瞬間席卷了陸予明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低下頭,如同被激怒的猛獸,滾燙的呼吸灼燒着賀見清冰冷的額頭,嘶啞的聲音帶着令人膽寒的殺意,一字一句從齒縫裡擠出來:
“休想!”
“你敢!”
然而,懷中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所有回應。賀見清的頭無力地歪向一側,緊貼着他被撕開的衣襟下那滾燙的胸膛。那雙灰色的眼眸徹底失去了焦距,空洞地睜着,瞳孔微微放大。最後一絲微弱的呼吸也停止了,隻剩下身體因失血和脫力而無法抑制的、細微的生理性顫抖。
他昏死過去了。或者說,是生命體征在急速流逝。
“賀見清!” 陸予明的聲音第一次徹底失控,帶着一種撕裂般的恐慌!他用力搖晃着懷中冰冷的身體,試圖喚醒那沉入黑暗的意識,但毫無反應!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在他按壓的指縫間,依舊有粘稠的暗紅色血液在頑固地、緩慢地向外滲出!染紅了他的手指,染透了賀見清蒼白的睡衣,在兩人緊貼的身體間蔓延開粘膩的溫熱!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把鈍刀,在淩遲着陸予明的神經。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賀見清生命的溫度正在他懷中飛速流逝!那冰冷的觸感,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他感到恐懼!
“讓開!”
急促的腳步聲和教官粗粝的吼聲終于從門外傳來!校醫陳姐背着藥箱,在逸塵的帶領下,臉色凝重地沖了進來!宋凜立刻側身讓開通道。
陸予明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如同被按下了某個開關。他眼中所有的情緒風暴瞬間被強行壓制,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絕對的決斷和效率!他沒有任何猶豫,在陳姐沖進宿舍的同一時間,他猛地将賀見清那隻受傷的手腕緊緊貼在自己撕開的T恤下、緊實的腹部皮膚上,用自己身體的壓力替代手指,繼續死死壓迫着動脈近心端!然後,他另一隻手抄起賀見清的腿彎,動作迅猛而精準地将人打橫抱起!
标準的公主抱!
這一次,沒有十秒的計時,沒有冰冷的宣告,隻有一種與死神賽跑的、不容置疑的強勢!
賀見清軟軟地癱在他懷裡,頭無力地靠在他頸窩,蒼白的臉毫無生氣,手臂垂落,手腕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暗紅的血液順着陸予明深色的T恤布料往下淌,在衣擺處彙集成刺目的血滴。
“醫務室!快!” 陸予明的聲音冰冷刺骨,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是對陳姐,也是對門口堵着的教官。他甚至沒有低頭看懷中的賀見清一眼,深黑的眼眸直視前方,如同鎖定目标的猛獸。
陳姐看到賀見清手腕的傷口和慘白的臉色,瞳孔一縮,立刻明白情況危急:“跟我來!” 她轉身帶路。
陸予明抱着賀見清,邁開長腿,緊随其後!他的步伐快而穩,每一步都帶着一種沉重的力量感,仿佛懷中抱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他此刻全部的世界和不容有失的賭注!深藍色的迷彩褲腿上沾滿了賀見清手腕滴落的血迹,如同蜿蜒的、不祥的圖騰。
逸塵、何陽和教官跟在後面,看着陸予明那挺拔而決絕的背影,看着他懷中如同破碎娃娃般毫無生氣的賀見清,看着那一路滴落的刺目血滴,所有人都被一種巨大的沉重和窒息感攫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