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埃德蒙·西格納斯都做過什麼了。”約瑟說着，聲音中難免帶出一絲厭惡，“我為什麼要幫助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複活？你為什麼想讓這種惡棍複活？”

“他不是……他不再是了。”艾文說，“我已經……我不能說更多了，但是埃德蒙身上已經沒有罪了！我身上也沒有了，除了卿藍羽。”

“卿藍羽？”

“隻有卿藍羽，我仍然對不起他。”艾文意識到自己話語中的理直氣壯，立刻更正道，“我不是說那些事過去了，因為做過的事就是做過，我永遠不會原諒我自己。不過，埃德蒙身上已經沒有罪了，我很快就能向你說明這一切，不過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請先幫助我複活埃德蒙。”

約瑟覺得自己正在變得非常生氣。在這個純白色的房間裡，人和事都已經扭曲了。艾文·米爾特是扭曲的，埃德蒙毫無疑問是扭曲的，就連他約瑟·巴别爾，也快要被扭曲了。眼前的白夜妖精淚眼朦胧，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完全不講邏輯。可他知道複活埃德蒙是艾文的夙願，是從差不多百年前就開始走出的棋局。

如果他們都瘋了，約瑟想，那他約瑟為何不也跟着瘋一瘋。有何不好呢？他本來就讨厭埃德蒙，現在正在變得讨厭艾文·米爾特，正巧他的破敗賜福夠艾文喝一壺的。約瑟想象着對艾文施法的場景，心裡産生了一種他自己不齒的愉悅感來。

“我說過了，複活這種家夥需要你承擔相當程度的痛苦。”約瑟說，“我這裡有足夠的小刀，但隻是這種程度的話，大概還不夠。”

話音剛落，白色的反光的牆壁變成了深灰色的石牆。約瑟環顧四周，大地底下發出沉悶的聲響，好像有什麼要破土而出了。他腳下的地面仍然平穩，是這個白色房間的四周發生了變化。石牆在白色房間周圍林立起來，如同雨後的筍一樣肆意生長，七拐八繞。圍繞着白色的房間，這裡形成了一座迷宮。

“神奇，”約瑟說，“你能控制這裡的地形？”

“我不能。”艾文笑道，“這裡本來就是迷宮，我碰巧找到了放下和升起幕牆的按鈕。”

艾文晃晃手裡的遙控器，再把它放回兜裡。

“這樣一來，就算德爾他們找來，迷宮也能困住他們，不會影響您施法。”艾文對約瑟一笑，笑得約瑟不由得想要往後縮，“盡情來吧，魔法師。”

“就算你說盡情來——”

“我為您準備好了。”艾文走出白色房間，從隧道裡的一處内嵌格子裡面拿出厚重的鐵鍊，“您可以用這個來綁我。至于施法用的東西嘛，我有幸請到了一個水母怪——”

“等等，一個水母怪？”

約瑟覺得他快變成一個複讀機了。從剛才開始這個奇怪的人就在提出奇怪的要求、做奇怪的事、讨論奇怪的方法。他怎麼會聽之任之！

“米爾特先生，我希望按照傳統的方式——”

“巴别爾先生，來，請和小水母問聲好。”艾文亢奮地再一次小跑出房間，帶着一個怪東西折返。這個怪東西震驚到了約瑟。約瑟張張嘴巴，沒說出來話。

這可不是一個小水母！這是一個一人高的大水母，就那麼飄在空氣裡，纏繞在艾文的肩膀上！水母色彩斑斓，有藍色、紫色和黃色的紋路，就像戴了一頂浮誇的帽子。細小的許多手亮亮的，發出閃光，就好像捕夢網上垂下的細碎羽毛，或是風鈴那一類透亮閃爍的東西。

“我的心之迷宮可以為附近的靈體或是掉進空間縫隙的生靈提供住所。這個地方供他們休養生息，給他們提供能量，作為交換，他們為我做事。這隻小水母也是這樣。”艾文解釋道。

“不不，這不是重點，”約瑟好不容易說出話來，“重點是你搞這麼一個東西出來想要幹什麼？”

“這種水母是有毒的，”艾文說，“你可以用它蟄我。”

說着，艾文自己伸手用裸露的皮膚去觸碰水母。

“喂——”

艾文的臉因為劇痛而扭曲起來。他不禁因為疼痛而彎下了腰，開始抽搐。約瑟愣了，正要問需不需要幫忙，隻見艾文站直了身體，手上留下了一片紅彤彤的皮疹。艾文笑了笑：

“就是這樣。”

“你——您沒事吧？”約瑟說，“我不能用這玩意啊，我不想碰它，你用它自己折騰也是沒什麼用，如果用不上我的破敗賜福的話。”

“原來是這樣，”艾文點點頭，“那就用荊棘吧。”

“荊棘？”約瑟再次進入複讀機模式。

“準确來講是一個荊棘怪……它可以從指尖慢慢紮進人身體裡，但不會出血也不會留傷痕，它會把一些黑暗物質留在裡面，讓人痛苦不堪……類似拉菲的那種黑色濃霧。”

“拉菲？”

“一條我養的三頭龍。”艾文繼續解釋着，拍拍手，隻見一條荊棘扭動着進入了房間，“但是這荊棘是需要人配合的，你必須不斷對它輸出魔力，它才會往裡紮。如果想讓它紮得更深，就要對它唱歌。”

“唱歌？”

“是的，巴别爾先生，我會唱的。”艾文說，“我覺得這荊棘不錯，值得一試，您怎麼想？”

“我，我覺得……”明明自己才是施法人，約瑟居然有一種自己任艾文擺布的感覺。

“這樣的話，痛苦是您施加給我的，荊棘也不會造成皮肉傷，隻有痛苦，完美的痛苦，而且您打碎了我。”艾文說，“這對您的破敗賜福而言，是不是很完美？”

“确實，但是——”

“巴别爾先生。”艾文冷下一張臉，嚴肅認真地盯着約瑟，“請幫助我，複活埃德蒙·西格納斯。我要簽合同。”

約瑟扶額。他在原地轉了兩個圈，暴躁地。他看着身後的迷宮，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眼前的艾文雖然文弱，但是有一群怪物幫手。他可真算是被艾文脅迫了。折騰人的事他做多了，但是這麼奇怪的還是第一次見，而且對方竟然這麼主動，讓他開始想要退縮了。

不過，如果不施法，他能好好離開這個迷宮嗎？

“巴别爾先生，我希望您識時務。”艾文好像看穿了約瑟的想法，“您幫助我，我支付報酬，對大家都好。不然的話，何必讓我們都不高興呢？”

約瑟長歎一聲，拿出一紙合同，遞給艾文：“你簽吧。”

“報酬呢？我該怎麼支付？”

“複活一個人可是禁術，”約瑟說，“我要你承諾承擔所有後果，現實中的後果和業力因果。而且，我要你這個迷宮的使用權。不是支配權，使用權就可以了。”

約瑟把合同拿過來，明确魔法和報酬，艾文眼睛都不眨地簽了。

約瑟把合同對折收好，擡起頭一看，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艾文已經跑到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裡去了。小房間的牆壁也是灰色的，和迷宮的風格相同，裡面有一排到艾文肩膀處的鐵栅欄，艾文把自己捆在了鐵栅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