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素色衣衫與周遭身披盔甲黑霧環繞的溯行軍形成強烈對比。溯行軍對他們視而不見,徑自錯開,兵刃聲、嘶吼聲于周遭響徹雲霄。
大概是藥的味道讓今劍太過痛苦,他昏了過去。
那人力氣極大,隻用兩指竟讓鶴丸國永抽不動刀。鶴丸國永心一橫,握住刀柄反身一轉,本以為刀尖會繃斷,沒想到男人竟輕易被他扭得飛了起來。
什麼情況?鶴丸國永驚訝地擡頭。你力氣那麼大,身體怎麼這麼輕?
那人在空中回旋。
他輕盈地落在遠處,随即再次上前。那速度太快了,那沖力——鶴丸國永判斷——自己絕對擋不住。他虎口大張,朝鶴丸國永脖頸拿來。這個動作讓他毛骨悚然,那是一旦拿住便會身首異處的危機感。
男人的手扣住了他的脖子,但卻是非常愛惜地輕拿。身體交錯的瞬間,他的手滑至鶴丸國永頸後,捏住,沒有給力,但鶴丸國永的身體不由得朝後栽去。
他要栽進這人懷裡了。
微弱的鼻息與口中的呵氣讓他頸部一癢,但帶給鶴丸國永更多的是被羞辱一般的憤怒。他強行扭轉身體,反手揮刀,卻斬了個空。男人收了手躲開。
“惡心。”鶴丸國永眼中一閃寒光。
男人閃至一旁,仿佛被定住似的一動不動。他不動,鶴丸國永也不動。兩人僵持着,直到他從袖中緩緩抽出一柄脅差。
那人輕飄飄的步子絲毫不能讓鶴丸國永放松戒備,脅差是開刃的,可他揮刀的姿勢連外行都看不下去。但就像幼童手裡拿着铳和弓一樣,即便完全不知道怎麼使用,成年人也不能輕易對他施暴。
兩人再次打了起來。
鶴丸國永覺得自己砍中了要害,可男人卻并無異常,倒是自己臉上被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同時,每次刀刃碰撞時,尖銳的摩擦聲音傳進他耳中,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爬,令他身體發麻。
“竟然不是你?”男人奇怪地噫了一聲。他聲音很低,一度讓鶴丸國永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
兩人短暫分開,随即再次交鋒。
“竟然給了你。”男人又感歎道。
“什麼?”鶴丸國永架開脅差的突擊。
“最安全的人是你了。”男人有些可惜地搖頭。
他的話莫名其妙。鶴丸國永對他極度厭惡,找準時機朝他劈砍。那種奇怪的失誤又出現了,明明是最佳的攻擊角度,卻依舊無法給男人造成絲毫損傷。
每次交鋒,男人都會吐露幾個詞或者半句話。“真相”,“反叛”,“會亂人心智”,“不要完全相信……”
“我……唔!”男人突然捂臉,白綢兩邊嘭出黑色霧氣,鶴丸下意識躲開,卻被他握住手腕。
“你安全……我……”男人不讓他離開,黑色霧氣噴到鶴丸國永臉上。
那是什麼?有毒嗎?
鶴丸國永屏住呼吸也免不了吸入,濃郁的松香刺激着他的鼻腔,卻沒有讓他像今劍那樣痛苦到昏迷。
男人的握力突然增加,鶴丸國永吃痛地嗚咽,刀從右手脫落,鶴丸國永換左手撈刀,迎頭劈下。男人終于松了手,退向後方。
“你到底想說什麼?”鶴丸國永怒喝,再次上前。
幾次三番話不說完,行為舉止又如此逾越,起初還想把人綁了帶回去,現在鶴丸國永隻想一門心思幹掉他。
男人厲聲吼叫,大片黑霧從身上彌漫開來。四周的溯行軍仿佛收到什麼指令一般躁動不安。駐軍原本已經壓制住了溯行軍,但依舊有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小夜和五虎退仍未回複戰力,莺丸友成和蜻蛉切已經到了極限,更遠處,太郎更是疲憊不堪。
溯行軍身上的黑霧随着男人的呼吸有節奏地高漲,仿佛被控制住一樣。鶴丸國永真想指着自己的腦袋破口大罵,為什麼會冒出溯行軍可控的猜測?你個烏鴉嘴!
然而罵也沒用。鶴丸國永打起精神,再次提刀上前。
他發現男人身後高漲的黑霧隻是看着唬人,并沒為本體增強些什麼。他空有一身蠻力,但揮舞脅差胡劈亂砍漏洞百出。
同時,鶴丸國永聽到他痛苦的嘶吼。
“藥……和藥,不同……”
我管你什麼同與不同!鶴丸國永提高攻擊速度,壓制男人節節敗退。
當――
男人突然架住了他的刀。
“诶,原來解藥被用到了你身上呀。”
男人的音調突然變得奇怪。白綢被風吹起來,鶴丸國永看不清他的臉,但看到他那發着妖豔綠光的眼珠,與溯行軍會發光的幽綠眼睛如出一轍。
男人氣場大變。他轉至鶴丸國永身後,一記肘擊狠狠地砸在他背上。同時喉嚨裡發出尖銳的聲音,刺得他雙耳疼痛非常。
鶴丸國永跪倒在地,但他沒有停止攻擊。刀刃一橫,回身再切,刺耳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段低沉的笑聲之後,男人的身體竟然如霧般消散。同時,一衆溯行軍也突然卸了力。駐軍面露喜色,風卷殘雲一般收割剩下的敵人。
鶴丸國永隻覺得自己的身體似有千斤重,周遭的腥氣鋪天蓋地壓下來,他倒在地上,卻沒有昏迷,反而更加清醒。
世界仿佛被消去了聲音,鶴丸國永内心突然無比安逸。
“鶴丸!”莺丸友成發現他倒在地上,撈起五虎退跑了過來,“喂,你怎麼樣?你沒事吧?”
鶴丸國永歎了口氣,就是這樣的小動作竟讓他痛得連呼吸都困難。他聽不清莺丸友成的聲音,耳朵裡的棉花給他一種黏膩感。
大概是流血了吧,鶴丸國永仰起脖子,擠出一個微笑。莺丸友成無非是說了些問自己怎樣的話,他回憶着自己平常的音調。
“沒死,好着呢。”
鶴丸國永背後紫了一大片,回城當天就疼得翻不了身。
他老老實實趴在鋪蓋上,莺丸友成給他敷藥,藥接觸到皮膚後開始發燙,疼得鶴丸國永嗷嗷大叫,一旁的太郎和蜻蛉切看着他的樣子哈哈大笑。
這兩位也傷得不輕。太郎用力過猛差點把手腕扭脫臼,而蜻蛉切長槍的刃崩了之後,竟然試圖用身體擋攻擊。
“蜻蛉切你笑我?”鶴丸國永咬牙切齒,“你自己不也是忘了那槍杆子有多堅韌嗎?還用身體擋?換個弱點的就直接折在那了。”
“我看那刀正往小夜身上湊,我也是着急了。”蜻蛉切一本正經地解釋,“不過說回來,為什麼一開打我就沒怎麼看到你了?”
鶴丸國永楞:“我一直在啊,我不在這一背的傷怎麼來的?自己蹭出來的?”
“不,我不是在質疑你,但是從你去今劍那邊之後,我就一直沒見着你。按道理你這麼白,應該很顯眼才對。”他看看太郎。
“我在另一個地方,你們我一個都沒看到。”太郎搖搖頭。
“我也發現了。”莺丸友成把藥膏的蓋子扣上,“明明上一刻還看你往今劍那邊去,擋了一刀再回頭就沒影了。還以為我記錯了方向。”
鶴丸國永突然想起來,自己在和男子對戰的時候,周圍的溯行軍都有意識地躲開他們。對了,會不會是那個奇怪的男人搞的鬼?
“你們!”鶴丸國永激動地一拍地面,背部的疼痛讓他再次趴好,“有沒有見過一個奇怪的男人,在開戰的時候。”
“你就不能老實點?”莺丸友成笑道,“什麼奇怪的男人?參戰駐軍那麼多人呢。”
“不,他特别奇怪!一身素衣,他……”鶴丸國永突然卡住了。
那個人除了一身素衣還有什麼特征來着?
鶴丸國永使勁回憶,但是關于那個男人的體貌特征仿佛被清空了。對,隻有體貌特征,因為他說的話還清晰地印在腦子裡。
“一身素?所有人裡穿得最素的不就是你嗎?”太郎慢悠悠地說。
“肯定不是我啊……”鶴丸國永嘀咕。
五虎退蹬蹬蹬跑過來:“飯一會兒就好,稍後會送過來。”
“嗯,麻煩你們了。”莺丸友成點頭。
“對不起,我們沒能幫上什麼忙……”五虎退低着頭。
松香會讓少年們失去戰鬥力已經是公認的事實,所以大家都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
“哪裡,你們幫忙準備食物,還去駐軍那裡幫忙做了不少事呢。”莺丸友成摸摸他的頭,然後回頭問鶴丸國永,“組長,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鶴丸國永回憶了石切丸給的情報,琢磨了一番,說:“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入侵……再等等吧。”
于是又過了兩天,鶴丸國永一行人才回到了屯所。進門前,鶴丸國永拉住莺丸友成,衆人疑惑地看着他。
“那什麼,我背上有傷的事别說啊。”
“又不報備嗎?最後計算補貼的話可就少了。”莺丸友成問他,“都是我們用命換來的,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鶴丸國永攤手,“我很好,很健康,什麼事都沒有。”
“那我就放心了。”
鶴丸國永驚訝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