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們剛從多彥回來。兩組人在屯所門口正好碰上。
“哎……呀,三日月,這麼巧?”鶴丸國永讪讪地笑,“你們那邊不是挺好解決的嗎,怎麼也現在才回來?”
其實鶴丸國永決定在開陽多待幾天,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三日月宗近。畢竟答應過人家不要受傷,雖然打打殺殺的不受傷不可能,但是他更不想被三日月宗近用擔憂的眼神注視。他也是想躲在開陽養養傷。
鶴丸國永有時覺得,自己似乎成了三日月宗近的軟肋,大概是因為自己同他在參軍之前就認識,他感覺自己被三日月宗近自動劃分到“自家人”的行列。
當然會開心啦,鶴丸國永想到這裡總是臉紅。但是五條軍和同僚依舊是他心中的疙瘩,鶴丸國永“擅自”替三日月宗近分析:有疙瘩就是有弱點,有弱點就會被抓軟肋。那個在記憶中已經淡忘得差不多的男人如果發現了這一點,一定會想辦法對付三日月宗近的。
“多彥下了幾天雨,我們就等了等。”三日月宗近拍了拍鶴丸國永的肩,“看到你們沒事我真開心。”
原來是這樣啊——莺友成丸等人看到鶴丸國永忍着疼痛強裝鎮定的樣子意識到,組長應該是被三日月宗近管着了。簡單交談一番後,鶴丸國永和三日月宗近去議事廳,其他人該養傷的養傷,該修武器的修武器。
剛進議事廳。
“你們回來了。”壓切長谷部起身,“正好石切丸有事要說。”
“怎麼了?”兩人拉開椅子坐下,六位組長一齊看向石切丸。
“其實,我們發現情報有些問題。”石切丸眉頭緊蹙。
“情報又有問題?”和泉守兼定問道,“現在的情報不都是由審神者提供的嗎?你們也進行了二次審查,還能出什麼問題?”
“情報内容的問題其實還好。”堀川國廣從情報簿中抽出一張,“這是小烏丸先生上一次出戰科張的信息。小烏丸先生,請問科張具體哪裡出現了溯行軍?又出現了多少?”
“溯行軍埋伏在東南山裡,一百隻左右,科張駐軍連一個營的人都沒用着,大部分都是我們解決的。”
堀川國廣點頭:“可是,情報上說的是在西北。”
衆人一驚。
小烏丸沉聲:“我們的确等在西北,溯行軍出現在東南方還是令官趕來告訴我們的,幸好我們及時過去,沒有發生損失。”
“就是這樣。情報和實際發生的結果其實都有出入,我們傳達給諸位的時候都會往更嚴重裡說,但還是免不了。”石切丸說道。
“不知道審神者是怎樣獲得情報的,如果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探查得來的,也好理解。”長谷部說道,“畢竟就他一個人嘛。使用神力?還是怎樣?”
“審神者的确擁有特别的能力。”小烏丸回答,“很久以前他就在用能力指揮作戰,隻是使用過度身體會變虛弱。”
“所以,你認為這樣的誤差還在可接受範圍内?”石切丸問。
“的确。”山姥切國廣說,“就審神者一個人,用神力窺探秘密應該很耗費精神力吧?”
壓切長谷部、山姥切國廣、小烏丸和和泉守兼定都認為可以接受,但是鶴丸國永并不認同。
就算審神者隻有一個人,又因為透支能力而導緻情報有誤,但是實戰中,分毫的差池也會導緻極其嚴重的結果。他們可以及時補救一次、兩次,甚至更多次,但是總有來不及的時候。既然主動承擔了提供情報的工作,那麼保證情報的準确性不是應該的嗎?
鶴丸國永猶豫着舉手,然而旁邊的三日月宗近先一步直接說了出來,他的觀點與鶴丸國永的想法竟有七八分相似。
議事廳内一度寂靜無聲。
兩種觀點都有道理,平野和前田也不知如何記錄。最終笑面青江破開僵局:“不如先聽聽關于情報的第二件事?”他搬來一摞木闆。
這是審神者裝情報的闆子。
它可以像開窗一樣開合。裡面放着情報,合上木闆,再用一種特别的泥封上,就可以差人派送了。如果中途有人想拆看情報,勢必會将泥剝開。收信人看到泥土有損,就能斷定該情報已經洩露。
“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笑面青江抽出一張已經作廢的情報紙,向大家展示,“并無異常吧?”他将紙裝進泥闆,像搖手鼓一樣搖了好一陣,再打開。紙上出現了一些圈,圈住了幾個字,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見。
笑面青江拍了拍已經用過的情報紙:“并不是每一張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隻是我懷疑,紙上圈出來的字組合起來可能有别的意思。”
“我怎麼感覺你……有點閑呢?”和泉守兼定拿手支棱着頭,“你不會每一張都試過了吧?”
“正如你所說,我都試過了。”笑面青江爽朗一笑。
“會不會是泥闆的問題?”小烏丸問,“闆子滲水受潮什麼的?”
“不。有可能。”鶴丸國永突然說道。
衆人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受到衆人的注視,鶴丸國永有些心虛:“這也是一種傳遞訊息的方法,用特制的泥闆将紙上特定的字圈起來組合成一句話。比如表面上有一篇詩文,實際裡面藏着來自某位大小姐的表白什麼的……”
“不愧是博聞廣識的鶴。”三日月宗近笑道。
“哦?原來真的有啊。那這招一般是什麼樣的人用呢?”笑面青江問道,“你看,要用這樣的方法必須有足夠多的闆子和特制的泥,還要在闆内做文章,成本太高了。”
“是,成本的确高。”鶴丸國永點頭,“所以使用者一般非富即貴,有足夠的金錢,還要有足夠的時間。畢竟普通人誰有那閑工夫為了一句話費那麼大的時間和精力。”
小烏丸沉吟:“如果真是鶴丸說的那樣,那麼審神者的情報背後就還隐藏着另一份信息。如果這就是導緻情報内容出現偏差的原因……”
“等等,也先别下定論,如果真的隻是闆子受潮呢?”鶴丸國永連忙打斷他。
畢竟上次他提出了溯行軍可控的猜想,就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可不想自己的嘴太過靈光。
然而壓切長谷部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倒是覺得你的說法有點道理。你看,你那個溯行軍可控論,不是也有一些點對上了嗎?”
“哎……哎。”鶴丸國永沒了脾氣。
“不過,如果說溯行軍可控論是你的猜測,那麼泥闆傳信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山姥切國廣突然問,“流行在貴胄之間的小情趣……難道你親自用過?”
來了!這就是讓鶴丸國永心虛的點!
本家還沒有發生變故之時,就鶴丸的身份和地位而言,會用這個再正常不過了。侍從托着腮,看着年幼的鶴丸國永興緻勃勃地在木闆上刻畫:“将來要是有小姐喜歡,小主人可以收到用這個傳來的情書呦。”
每每回憶至此,鶴丸國永總會生出一抹悲涼之意。
那個溫柔照顧自己的人,亦是後來把自己賣了的人……同一個人前後的變化給幼小心靈帶來的刺激太大了。
“我用過。”鶴丸國永盡量掩飾自己的低落,“因為有趣就學了學,不過太麻煩了。”
三日月宗近察覺到了鶴丸國永的情緒波動,手從桌下探過去,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三日月宗近問:“那麼來自情報的問題就是這兩個嗎?”
“不,其實還有第三件事。”石切丸拿出一封信。
信口用紅泥封住,上面印有象征皇室的浮線桐。紅泥邊角有細微碎裂,已經被拆開過了。
“這封信是君上差人送來的,至于内容……請諸位自己看吧。”
每個人都仔細地研讀了信上的内容,可是誰也看不懂。信中寫了一篇文章,雖是文章,但每句話之間都毫無關聯,甚至還有不少錯别字。
“送信的令官将令旗忘在這裡,我追出去想還給他,誰知他竟然被人殺死在道上。”平野說道。
單看浮線桐都知道這封信的由來,更别說加上持有令旗的令官。誰那麼大膽竟敢害君上的人?
“青江,你沒用木闆試試?說不定也能出幾個圈。”
“試過了。”青江搖頭,“什麼也沒有。”
“令官被害後,我們将令旗和屍體交給來尋人的衛兵,不過君上一直未作表态,似乎就不了了之了。”
君上提供的大多是物資,傳信這是第一次,然而第一次就死了令官,不覺讓人有些擔憂。而且,君上會不會懷疑是他們做的?
會議結束,與會之人心頭更生憂慮。衆人決定在接收分配情報的同時,由笑面青江和堀川國廣研究闆子裡的信息。近來審神者傳遞的情報都已解決,衆人也迎來短暫的休息時間。
三日月宗近饒有興緻地拉着鶴丸國永一同去了浴室,可憐鶴丸國永絞盡腦汁掩飾背上的青紫。這讓三日月宗近一度不悅,直言鶴丸國永不給他一個幫人洗澡的機會。
“機會還多着呢。”鶴丸國永疼得快哭了,但還要強裝鎮定,“不如我再給你按摩一下?”
三日月宗近仔細打量着鶴丸國永,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突然,三日月宗近像是發現了什麼。鶴丸國永想起左臉被頭發擋住的地方,那道細細的傷痕還沒有完全恢複。
“這是……嗯?”溫熱的吐息噴在鶴丸國永臉上。
不是吧,這也被發現了?
兩人飛快洗完,回到寝室。
三日月宗近摁着鶴丸國永,仔仔細細給傷口抹上藥膏,淡淡的梅花香萦繞在指縫鼻尖。
鶴丸國永不得不平躺在被窩裡,他偷偷揩去疼出來的淚水。三日月宗近看着他,擔憂又滿足:“鶴有好好聽我的話呢。”
是啊,不聽話感覺會被你扒一層皮呢……鶴丸國永疼得身體不住地發抖。
“怎麼在發抖?冷嗎?”三日月宗近注意到這個細節,關切地問。
“的确有些呢哈哈哈哈……”鶴丸國永賠笑着扯了個謊。
然而三日月宗近接下來的舉動讓他驚訝得一時間竟忘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