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把被子掀開:“冷的話就靠過來吧。”
‘如果不冷為什麼要發抖?身體不适?呀,難道你身上還有别的傷口?哎,鶴啊我真的很遺憾……’鶴丸國永飛快腦補了選擇“拒絕”後的劇情發展,然後裹着被子一點點蹭了過去。
三日月宗近把被子蓋上,如長者對待晚輩一樣滿意地撫摸。
“鶴啊。”三日月宗近輕輕地說,“我開始變得害怕了。”
“你怕什麼?”鶴丸國永将身體蜷成蝦子一樣側卧,這會讓他好受一些。他的臉埋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眼睛,他的頭離三日月宗近的胸口很近,那裡傳來強健有力的心跳聲。
“當然是害怕你受傷呀。”三日月宗近回答,他的聲音仿佛自四面八方将鶴丸國永包裹起來。
鶴丸國永有些困倦,昏昏沉沉中,他繼續問:“為什麼要害怕我受傷?明明再正常不過的事……”
三日月宗近愛憐地揉了揉他的頭:“我的身邊隻有你了呀。”
“他們呢?”鶴丸意指屯所的其他人,“他們不算嗎?”
“死的死,散的散。阿鶴不記得了嗎?”
聽到這話,鶴丸國永心中無比酸楚。
三日月宗近說的不是現在屯所的人,他心中一直裝着曾經的同僚。
他原來這麼念舊。
阿童等人戰死,那個沒正形男子的離去,五條軍廣秀戰的折損……三日月宗近其實一直不能釋懷。而眼下,自己再一次揭開了他的傷疤。
“原來你一直記得啊。”鶴丸國永朝裡面拱了拱,“還以為你放下了。”
“鶴在說什麼呢?我不是神仙,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在乎啊?”三日月宗近不留痕迹地歎了口氣,“那都是非常看重的人哪,有些事不過是選擇性遺忘罷了,但忘不掉啊。”
“什麼嘛……”鶴丸國永心疼他。
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們喜怒不形于色。高興、難過、激動、悲傷、嫉妒、厭惡……全部埋進心裡。那是三日月宗近自幼就被迫養成的禮儀,是為了成為掌權者必須具備的克制。
但這樣太壓抑,太痛苦了。可是這已經深深地刻進他的骨血。
我多想替你分擔啊,鶴丸國永難過地想:“沒想到你在乎的人裡竟然還有我……”
“我當然在乎你呀,阿鶴。”三日月宗近把他往懷裡又按了按,他的下巴抵在鶴丸國永頭頂,“是如同愛惜無上珍寶一樣的在乎呀。”
眼淚不争氣地跑出來了。鶴丸國永這些年一直處于颠沛流離的狀态,從沒有人如此溫柔待他,即便是生身父母也沒有。
被人珍視的感覺是這樣。鶴丸國永沉沉地睡去,伴着一種名為“幸福”的香甜。
午夜,高閣。
男子痛苦地揪着衣領,像是要活活勒死自己。躁動不安的力量即将沖破這具身體,令他幾近崩潰。他一把握住手邊的脅差,鋒利的刀刃無情地釋放主人的鮮血,素白的衣服上開滿鮮豔的紅梅。白綢躺在一旁,男人蒼白的臉上時而痛苦時而癫狂。黑霧環繞周身時濃時散,最終将他吞噬。
紅梅發出淡淡金光,随即被布料吸收。白衣表面浮現出細密的折枝柏法紋,金光驅散了黑霧。
男人喘着粗氣,他爬到桌前,在發黃的紙上草草寫下幾筆。待落下最後一劃,他終于支撐不住,栽倒在地。
男人阖上眼,很久沒再動過。
“這是大戰,一定會是大戰。”石切丸十分笃定地看着鶴丸國永,“常代的入侵打起來絕對會很困難。鶴丸不要任性,務必和三日月閣下同行!”
鶴丸國永覺得沒必要,最近審神者的情報誤差小了很多,而且他也想嘗試掐掉自己烏鴉嘴的苗頭。
常代的入侵也是在城前,那裡一片原野,打起來很方便。審神者在情報中指出,預計會有上千隻溯行軍出現。石切丸本着安全第一的理念,表示無論如何也不能隻派一隊出戰。鶴丸國永隊輪空待命,正好三日月隊剛完成一單回歸。石切丸看到了希望,連忙拉着三日月宗近商量,三日月宗近當然答應。于是兩人再一起對鶴丸國永“施壓”。
結果可想而知,二對一,鶴丸國永隻得同意。
兩隊人急速朝常代行進,
“開陽七百多隻不也輕松搞定了嗎?”鶴丸國永無奈道,“石切丸多慮了。”
“别忘了今劍他們在那種狀态下無法活動啊。”莺丸友成小聲提醒他,“你不也還……”
“噓!”鶴丸國永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什麼我很好别說話。”
然而再小聲的私語也傳進了三日月宗近的耳朵:“嗯?鶴怎麼了?”他問道,“今劍什麼狀态?”
“這個……誰知道呢。”鶴丸國永捂住莺友成丸的嘴打哈哈。
“是嗎?”三日月宗近點名,“今劍。”
“三日月先生。”今劍跑過來,“有什麼事嗎?”
“開陽戰有什麼異常發生嗎?”三日月宗近親切地問道。
“诶,我想想。”今劍一路小跑跟上三日月宗近的步伐,“那種味道又出現了呢。”
鶴丸國永眼都直了。他瘋狂朝今劍打手勢,今劍一回頭,就見鶴丸國永沖他眨巴眼。
“還有什麼嗎?”三日月宗近繼續問。
“唔……”今劍玩心大起,送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自家隊長,“還有什麼呢……”他故意放慢腳步,向鶴丸國永“示威”,尾音拖得老長。
三日月宗近聽着聲音越拉越遠,于是回頭催促:“今劍怎麼了?快點過來,和我說說開陽那邊還發生了什麼。”
“來啦。”今劍爛漫地朝三日月宗近跑去。
鶴丸國永:吾命休矣。
玩鬧歸玩鬧,今劍的心還是在自家小隊裡。好一場大起大落,就算鶴丸國永再喜歡驚吓,果然這種還是免了,免了……
衆人到達常代,駐軍的團長安排他們在别院住下。溯行軍會在最近三天内出現,因此他們需要在這裡待幾天。
“如果再次出現異象,小夜、今劍、五虎退、愛染、不動,你們是絕對會受到影響的。千子、同田貫,雖然你們的反應不會和他們一樣大,但是仍有相當大的危險性。”
“不會吧?我們也會受影響?”同田貫正國不屑,“差不多和那些大人小姐們用的香粉一個味,就是嗆呗。”
“不要輕視山姥切他們對幕間上原的反饋啊。”
平野和前田詳細地将山姥切組的幾人對味道的反應記錄了下來,想想記錄裡的描述,同田貫正國隻好作罷。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決定這樣安排。”三日月宗近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這裡是城門,城兩側是各有一條護城河。”三日月宗近畫了一個方框和兩條線,“小夜、千子、靜,不動、同田貫、太郎,你們分别在兩側河邊戒備。溯行軍從不下水,兩邊應該沒有太大問題。蜻蛉切、五虎退、今劍,莺丸、獅子王、愛染。你們兩小組分守城門左右。”
“我和三日月會先一步從正前方出發去前面偵查,陣型就是魚鱗陣。”鶴丸國永伸出手指,在方框前面的大圈上一劃,“地勢有利,哪裡出現狀況一眼就能看到。大家分開站位,也可以及時進行援助。”
“我想确認一點,駐軍是否也會受到那氣味的幹擾?”獅子王問道,“按照石切丸他們總結的規律,短刀、脅差和打刀的使用者會出現不同程度的不适,而其他刀種的使用者則不會。駐軍内部的兵士大部分用的是打刀,不會有問題嗎?”
“不會。”鶴丸國永答,“開陽戰的情況和這次類似,當時出現了那個味道,但是那邊的駐軍并未受到影響。大概是因為場地開闊,氣味濃度有所減弱。”
“我當時昏迷有一部分原因在氣味,另一個原因是沒留神腳下的骨頭,摔倒了。”今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是小夜還能撐好一會兒,五虎退後來也沒有太痛苦不是嗎?”
小夜和五虎退點頭。
基礎安排便是這樣。衆人又讨論了些細節問題,就各自回到安排好的房間休息。
不用值夜嗎?
當然不用。其實戒備的事交給駐軍完全沒問題,而且,自打行動開始以來,所有人都養成了一個好習慣:躺下就睡,有動靜就醒。可以随時補充精力。
于是,一夜無夢。城門那邊也沒有傳來敵方軍報。
翌日,衆人前往城門處,檢查了駐軍的防衛狀态和城前的三道防線。天氣很好,陽光溫柔地灑在曠野,附近村莊飄來的炊煙聞着讓人非常放松。
鶴丸國永伸了個懶腰。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這種悠閑的狀态。”鶴丸國永說道,“就算能夠帶來超刺激的驚吓,但是果然……”他頓了頓,“沒有人會喜歡戰争。”
“鶴喜歡驚吓呀,什麼樣的?”
“新奇感,一定要有從未體驗過的新奇感。然後就是刺激,最好是能讓心髒蹦出嗓子眼的程度。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絕對不能給任何人造成損害。”鶴丸國永垂眸,“如果為了滿足自己而傷害了他人,我甯願生活無趣一些。但是以前到處奔波的日子的确讓我養成了沉迷于新奇事物的愛好,如果今後盡是些能夠預料到的事,這顆心大概會先一步死去吧。”
“鶴。”
“别這樣看我啦。”看到三日月宗近的眼神,鶴丸國永連忙說,“目前我正經曆着史無前例的新奇體驗。而且,既然決定要做你最好的手下,當然不能隻是說說而已。”
鶴一點也沒變啊,三日月宗近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