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應該再看看審神者的說法。”
世間萬物皆有靈性,草木、鳥獸、器具抑或是人。人為萬物之長,本身蘊含的力量便不容小觑。世人皆道我有神力傍身,殊不知人人都可為神。
這份力量,其實來自人心。走善道,行義舉,即為神。而走惡道,懷執恨,便堕落成鬼。
前朝舊部謀逆,我略有耳聞。時值溯行軍作亂,我并未在意。然而執着于過去的人從黑暗中召喚出了幽魂。以松香為引,借藍月而生的幽魂,能亂人心智,愈是逆反,愈是猖狂。人是無法承受幽魂的力量,最終他們堕落,就成了我們見到的樣子――溯行軍。
我們鎮壓多年,收效甚微。我以力量探知,控制了源頭就能将溯行軍一網打盡。便以自身為容器,尋到幽魂,将之封印。雖有一部分逃竄在外,但一時間也興不起多大風浪。
同時,我嘗試制作能夠抵抗溯行軍侵蝕的藥,但是中途出現了意外。那個藥的确能夠起到一定效果,但同時包含了一些我也不知道的異變。沒經過測試,那其實是個失敗品,我沒想要将它給你們,可是它還是出現在你們手中。
我終究也是肉體凡胎。幽魂腐蝕了我的身體,意識開始變得不清醒。與此同時,逃竄的溯行軍開始躁動不安,繼續這樣會對你們的行動不利。是的,我從最初就知道你們的計劃,我很高興你們進行了獨立的思考,沒有受到我言語的影響。可惜這份心情不能當面向你們傳達。
作為審神者,我擁有的力量讓我無法自行了斷,但在封印幽魂的狀态下,我可以縮短這個時間。我死去,幽魂就會回到它們該去的地方。但是流落在外的殘餘部隊不可輕視,我了解到他們會準備一場大反撲,但是我已經無法看到确切的時間了,那場反撲極為重要,請一定要阻止。
寫下這些話的時候我不知道身體裡的幽魂是否發覺,它總會在很多情況下影響到我,它會借我的身體做更多不好的事,希望你們看到這些内容的時候為時不晚。
溯行軍真的是人。這個答案讓衆人無比震驚,而審神者自封幽魂一事又讓不少人唏噓。君上的信似乎十分片面,而審神者有幽魂在身又不可全信。兩條訊息放在一起,也囫囵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沒人說話,至少現在沒人知道該怎樣評價。一下子知悉太多内容,每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或驚懼或憂慮或惋惜或憤懑。小烏丸拍了拍手,衆人如夢初醒般擡頭。
“都散了吧,回去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都散了吧。”
他說了兩遍“都散了吧”,情緒有些萎靡。
鶴丸國永第一個起身,随後衆人稀稀拉拉離開。
三日月宗近跟在鶴丸國永身後,似有一團東西堵在了胸口。
本朝開國的事他曾在書中讀到過,和君上所言一緻。上皇的确做出不小的政績,而近臣造反也确有此傳聞。
哪個君王不害怕被反?君上這樣的憂慮不是不能理解,隻是三日月宗近感覺自己還聽出了别的意思。
君上似乎忌諱實力強勁的人,“忠國忠家”“絕不濫殺無辜”,更像是在向他們尋求一個保證。
如果審神者參與叛亂,以他和小烏丸的立場當然會站在君上這一邊。可那畢竟是審神者,擁有神賜的力量,不是輕易能夠對付的。而他們如果扳倒了審神者,是否代表他們超越了神的力量,成了新的威脅?
新的威脅啊……
他看着鶴丸國永的背影,突然想起方才的書中的内容。
……行文至此,不知有多少看官還記得前幾章中提到的白金一族。關于白金一族,筆者知道的也不甚詳細,唯幾件秘辛略知一二,特書本節,與您同賞。
據前文所述,白金一族出自向象甲山,感上皇之義理,随其起義,最後在五條落了腳。待上皇稱王,便以近臣身份入冊。
稱其為白金一族,原是一族以白金二色為象征。至于家紋,不便細說。但凡上了年紀的人聽到白金二色,絕對會第一時間想到那白底金身的紋樣。看官若是好奇,不妨問問您身邊的長者,本節不複贅述。
筆者翻閱大量史料,似乎都是這麼短短幾句。然而筆者所了解的似乎與之完全不同。
早年大旱,連着兩年。莊稼顆粒無收,人民苦不堪言。當時的君上昏庸無道,奢侈浪費,谏官費盡了口舌也隻是減了些用度。白金一族所住之處實名為向甲山,而非象甲。它們靠山吃山,故而衣食無憂。聽聞有此等妙境,君上大怒,便派兵要奪了山頭,叫一族到别處安家。
白金一族與世無争,也不願硬碰硬。本想着遷就遷吧,哪承想中途殺出一幫武士,看不慣兵士蠻橫,便全給殺了。
而那武士不是别人,正是後來上位的上皇。
時君上勃然大怒,認定武士造反,白金一族要做幫兇。上皇聽聞,百般勸說,迫不得已,白金一族參與了進來。
要說這白金一族,每一代都會出幾個特别的後人。有的眼力好,有的耳力強,有的天生學舌,有的力大無窮。在之後的行動中,上皇借助這些個神人,多次死裡逃生。
這些人神歸神,可也是有代價的。
他們幼年時與常人無異,但随着年齡的增長,才能漸漸顯露,頭發便會變白,而壽命,不及常人的一半。
上皇稱王,提拔了一衆近臣,但日子一長便開始憂慮,恐有别人借助白金一族的力量扳倒自己。白金一族人才輩出,為國獻計獻策,聲望愈盛。有通曉上皇心事之人,亦耳邊嚼舌。
這風火旺了,總會發生點什麼。
據傳,上皇為了獲得白金一族的神力,曾派陰陽師以一族血肉煉制丹藥,也有傳聞說上皇根本不願意此神力流傳于世,故而屠戮全族,家主為保血脈,以一外姓女代親子受罰……
上皇如何,我們暫且不提,隻是念及白金一族,從與世無争的隐世之族,到開國的功臣;從曾經的親信忠臣,到後來音信全無。着實令人唏噓不已……
“興緻不高?”三日月宗近有些親昵地蹭了蹭鶴丸國永的頸間。
“也……還好。”鶴丸國永仰起頭,呼吸急促,“比起我,你才是心情不好吧。”
“為什麼這樣說?”三日月宗近暗處加了分力。
“從沒有見你用這樣的表情做,做……”鶴丸國永無力地拂去他額角上的薄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或許你應該再仔細看看。”
“等等……”
鶴丸國永也沒有打趣的力氣,他不知道三日月宗近究竟怎麼了,每一次都是那樣用力。這會讓他感覺很好,也會讓他感覺很糟。
隻有在鶴丸國永痛快發抖時,三日月宗近才能更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确确實實擁有了他。第二道菜裡的内容讓他再次産生了失落感。他不信野史,但很多時候,野史才是正史。
他不想問鶴丸國永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死了怎麼辦,其實早在之前他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人也好,刀也罷,但凡有一個能留在自己身邊就足夠了。
但是這個答案讓他憤怒。
你倒是想得開!三日月宗近一遍遍對鶴丸國永施以重罰。
你倒是想得開,但是留給我想開的時間……又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