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秋用破手機連上免費WiFi，教最可能接受新事物的謝明軒基礎操作（看視頻、玩遊戲）。

謝明軒迅速沉迷，但也惹禍（亂點廣告、花光流量）。

角落裡的謝明哲第一次主動靠近，被手機屏幕變幻的光影吸引。

---

城中村出租屋的空氣，永遠彌漫着一種複雜的氣味。劣質油煙、灰塵、不知名下水道的隐約腥氣，還有白日裡殘留的、屬于鋼筋水泥叢林特有的冰冷倦怠。窗外霓虹初上，廉價的彩光透過蒙塵的玻璃，在牆壁上投下模糊跳躍的光斑，代替了将軍府曾經熟悉的燭火搖曳。

飯桌旁的氣氛比屋外的夜色更沉凝。桌上僅有的幾個碗碟空空蕩蕩，連油星子都刮幹淨了。謝鎮山坐在唯一那把還算完好的木椅上，腰背挺得筆直，像一尊生了鏽的青銅雕像，眉頭擰成的疙瘩能夾死蒼蠅。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發出沉悶的“笃笃”聲，每一聲都敲在柳氏緊繃的神經上。

柳氏垂着頭，手裡緊緊攥着幾張薄薄的紙币和幾個硬币——那是她今天在小區門口擺攤賣祖母做的幾塊精緻糕點換來的全部家當。汗水浸濕了她鬓角的碎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她小心翼翼地數着那點可憐的銅闆（她固執地認為那是銅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統共……統共四十二塊七毛……”

角落裡，祖母半阖着眼，倚着牆，布滿皺紋的手搭在膝蓋上，指尖微微發顫。謝明遠坐在一張矮凳上，背脊微彎，手裡無意識地撚着一根撿來的枯草梗，眼神放空，盯着水泥地上的某個裂縫，仿佛要鑽進去，回到那個隻需寒窗苦讀、金榜題名的世界。謝明玉抱着膝蓋蜷縮在唯一的破舊沙發上，下巴抵着膝蓋，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白天在學校遭受的挫敗和迷茫。謝明哲依舊縮在他那個永恒的牆角陰影裡，小小的身子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偶爾眨動的睫毛證明他還活着。

隻有謝明軒，這個十歲的皮猴兒，坐立不安地在狹窄的空地上轉圈，一會兒踢踢地上的空可樂罐，發出刺耳的“哐啷”聲，一會兒又湊到謝硯秋身邊，眼巴巴地看着她手裡那個外殼開裂、屏幕布滿蛛網紋的老舊智能手機。

“大姐！大姐！”謝明軒終于忍不住了，扯着謝硯秋的衣袖搖晃，“那個會發光、會說話的‘闆磚’，再讓我看看嘛！比廟會上的西洋鏡還神！”

謝硯秋正對着手機屏幕上那個刺眼的“0.00”餘額發呆，心頭沉甸甸的。賠電視的錢遙遙無期，下一頓的米糧還沒着落，弟妹入學更是天方夜譚。謝明軒的聒噪像一根針，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煩躁地揮開弟弟的手：“看什麼看！家裡快揭不開鍋了！”

“可它裡面有會動的畫兒，還有人唱歌！”謝明軒不死心，小臉急得通紅，“比說書先生講得還好玩！大姐你就讓我再看看嘛！”

謝鎮山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空碗碟都跳了一下：“吵吵什麼！成何體統！此等奇技淫巧之物，玩物喪志！”他威嚴的目光掃過謝明軒，帶着久居上位的壓迫感，吓得謝明軒脖子一縮，瞬間噤聲，委屈地癟着嘴，大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水汽。

看着弟弟瞬間蔫下去的模樣，謝硯秋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撥了一下。是啊，他還隻是個十歲的孩子。在這個全然陌生、充滿恐懼和排斥的世界裡，一點點新奇的光亮，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自己整日奔波于生存，焦頭爛額，卻忽略了弟妹們内心那巨大的空洞和惶恐。謝明玉的沉默，謝明遠的消沉，謝明哲的徹底封閉……還有眼前這個皮猴兒眼中瞬間熄滅的光。

一股酸澀夾雜着愧疚湧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梗塞，伸手揉了揉謝明軒刺猬般的短發，聲音放柔了些：“好了好了，爹也是為你好。不過……”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屋内一張張寫滿困頓和迷茫的臉，“這東西，或許……也能有點别的用處？”

她像是說給謝明軒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在這個走投無路的絕境裡，這破手機，竟成了唯一能連接外面世界的“神器”。

謝硯秋拿起手機，指尖在碎裂的屏幕上滑動。她走到唯一能接收到隔壁小餐館微弱WiFi信号的窗邊角落，踮起腳尖，将手機高高舉起，如同進行一場古老而神秘的祈禳儀式。冰冷的夜風灌進來，吹動她額前汗濕的碎發。她全神貫注，盯着屏幕右上角那個小小的扇形圖标。

一秒，兩秒……時間仿佛凝固。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被她吸引。謝鎮山皺着眉，眼神裡是深深的不解和疑慮。柳氏攥着錢的手更緊了，擔憂地望着女兒。祖母的眼皮微微掀開一條縫。謝明遠停止了撚草梗的動作。連蜷縮着的謝明玉，也悄悄擡起了頭。

突然！

那灰暗的扇形圖标邊緣，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随即，一道細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白色波紋艱難地填充了扇形的一小部分！

“連上了！”謝硯秋低呼一聲，聲音裡帶着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絲顫抖，仿佛跋涉荒漠的旅人終于望見了綠洲的微光。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寶，将手機屏幕轉向自己。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亮了她疲憊卻驟然煥發神采的臉龐。

謝明軒第一個像顆小炮彈似的沖了過來，剛才的委屈瞬間抛到九霄雲外，扒着謝硯秋的胳膊，踮着腳尖，眼睛瞪得溜圓：“連上了？連上了什麼？是仙氣嗎？大姐快給我看看！”

“不是仙氣，”謝硯秋被他逗得嘴角微揚，連日來的沉重似乎被這小小的連接沖淡了一絲，“是……嗯，一種看不見的‘線’，能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看到、聽到很多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她努力用孩子們能理解的語言解釋着，“像……像傳說中的‘千裡眼’、‘順風耳’！”

“千裡眼順風耳？！”謝明軒驚呼出聲，小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真的嗎？大姐快讓我試試！我要看！”

謝硯秋找了個相對穩固的矮凳坐下，讓謝明軒擠在自己身邊。她點開一個預裝的視頻軟件，想了想，搜索了一個“古代冷兵器格鬥集錦”的視頻。她得讓父親也看到點“熟悉”的東西，或許能減少點排斥。

緩沖的圓圈轉動着，謝明軒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激昂的鼓點伴随着金鐵交鳴的銳響驟然從破舊的手機喇叭裡炸開！屏幕上，刀光劍影，寒芒閃爍！身着不同朝代盔甲的武士激烈搏殺，招式淩厲，殺氣騰騰！

“啊！”謝明軒吓得猛地往後一縮，差點從凳子上栽下去，小臉煞白，下意識地就要往謝硯秋身後躲，“打…打起來了！好多人！”

“莫慌！”一聲沉喝響起，帶着金戈鐵馬的凜冽。謝鎮山不知何時已大步跨到近前，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住小小的屏幕。他身體前傾，肌肉緊繃，右手甚至下意識地虛握了一下，仿佛在尋找腰間那柄并不存在的佩刀。屏幕裡那些騰挪閃躍、劈砍格擋的動作，那些熟悉的兵器形制，瞬間擊中了他靈魂深處最熟悉的部分。他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警惕，迅速轉化為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和難以言喻的激蕩。這是他的戰場，他血液裡奔湧的東西！即便隔着這個詭異的“琉璃闆”，那厮殺聲、那刀光，也讓他沉寂的熱血隐隐沸騰。

“爹，你看，”謝硯秋适時開口，聲音放得很輕，“這上面演的不是真的打仗，是…後人根據記載，重現的武藝。”她小心地避開“演戲”、“電影”這些現代詞彙。

謝鎮山沒有回答，隻是鼻子裡重重地“嗯”了一聲，目光依舊黏在屏幕上，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研讀一部失傳已久的絕世兵書。柳氏也怯怯地湊近了些，看着那些打鬥場面，臉上帶着驚懼，卻又忍不住好奇。

謝明軒見父親和大姐都沒事，膽子立刻又肥了起來，剛才的驚吓瞬間被強烈的好奇取代。他伸出小手指，試探性地戳了戳屏幕上揮刀的人影：“咦？他不動了？”人影當然不動，隻是視頻暫停了。

謝硯秋被他的動作逗笑，重新點開視頻，然後輕輕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别亂點，會‘壞’掉。想讓它動，這樣。”她示範着用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切換了下一個視頻。

這次是一個色彩極其鮮豔、節奏極快的兒童動畫片。誇張變形的角色，高速切換的畫面，尖銳搞怪的配音，如同一個五光十色的萬花筒，瞬間攫取了謝明軒的全部心神！

“哇——！！”他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發出長長的一聲驚歎，整個人都呆住了。屏幕上跳躍的色塊、滑稽的動作、無厘頭的音效，構成了一種他貧瘠想象完全無法企及的奇幻世界。什麼冷兵器格鬥，瞬間被抛到腦後！這才是他從未見過的、最神奇的“仙術”！

接下來的時間，成了謝明軒的奇幻漂流。謝硯秋教他最簡單的操作：點開圖标，上下滑動屏幕選擇，點擊播放。謝明軒的學習速度快得驚人。他完全沉浸在那個由無數短視頻構成的、光怪陸離的世界裡。一會兒被萌寵逗得咯咯直笑，一會兒又被驚險的特技吓得哇哇大叫，看到美食視頻時，肚子更是配合地咕咕作響。

“大姐！這個會飛的鐵鳥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