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

“這個盒子裡的人怎麼能鑽出來又縮回去？”

“那是魔術。”

“哇！這個會噴火的龍！比年畫上的還大！它吃人嗎？”

“那是假的，特效……”

謝硯秋不厭其煩地解釋着，聲音裡帶着久違的輕松。看着弟弟眼中那純粹的好奇和快樂，她心頭壓着的大石似乎松動了一角。連帶着，柳氏臉上的愁容也舒展了些，帶着一絲母親看稚子的溫柔笑意。謝鎮山雖然依舊闆着臉，但緊繃的嘴角似乎也緩和了那麼一絲絲，目光偶爾也會被屏幕上一些宏大壯觀的畫面（比如閱兵式）短暫吸引。

然而，這短暫的和諧很快被打破。

“咦？這是什麼？”謝明軒點開一個色彩極其俗豔、畫面不停閃爍跳動的圖标。刺耳的音樂瞬間響起，屏幕上彈出一個巨大的、幾乎占據整個屏幕的窗口，一個金光閃閃的寶箱不斷旋轉，旁邊是極其醒目的大字：“點擊就送！絕世神兵！一刀999！”

“哇！神兵！”謝明軒眼睛放光，想都沒想，小爪子就朝着那個巨大的“點擊領取”按了下去！

屏幕瞬間跳轉！一個更加花裡胡哨的頁面出現，要求輸入手機号碼注冊！

“大姐！它要我的生辰八字！”謝明軒興奮地喊道，手指已經習慣性地在屏幕的數字鍵上戳了下去！

“别動！”謝硯秋頭皮一炸，眼疾手快地一把奪過手機，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這該死的誘導廣告！她手忙腳亂地去找那個小小的、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的“關閉”按鈕。

謝明軒不樂意了，跳着腳去夠：“大姐給我！我要領神兵！我能打壞人！保護你們！”

“那是騙人的！假的！”謝硯秋一邊躲閃他的小爪子，一邊焦急地在屏幕上劃拉。指尖幾次擦過那個微小的關閉區域，卻因為屏幕碎裂和油污，反應遲鈍，怎麼也點不中！

“妖孽！休得惑人！”一旁的謝鎮山看得怒火中燒，以為是什麼邪術困住了女兒，一聲暴喝，蒲扇般的大手帶着風聲就朝手機抓來！

“爹！别！”謝硯秋魂飛魄散，手機差點脫手！她猛地扭身護住手機，後背硬生生挨了父親情急之下帶起的掌風，撞得她一個趔趄，疼得悶哼一聲。

就在這雞飛狗跳的混亂瞬間，謝硯秋的指尖終于歪歪扭扭地戳中了那個該死的“X”。

刺耳的音樂和閃爍的畫面戛然而止。世界清靜了。

謝硯秋扶着撞痛的腰，看着屏幕上恢複正常的界面，長長地、劫後餘生般吐出一口濁氣。後背火辣辣的疼，提醒着她剛才的驚險。謝明軒被父親的氣勢吓住，縮着脖子不敢再鬧，但小臉上寫滿了不甘心和委屈。

“這些……都是陷阱，”謝硯秋喘勻了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解釋，後背的疼痛讓她聲音有些發顫，“那些閃閃發光的地方，騙你去點，點了就可能……就可能吸走我們的‘仙氣’，或者偷走我們的錢。”她指了指屏幕上方的狀态欄，“看這裡，這個‘仙氣’（流量）快用光了。”

謝明軒順着她的手指看去，隻見那個代表移動數據的小圖标旁邊，一個刺眼的紅色驚歎号正無聲地閃爍着，下方一行小字：移動數據用量警告。

“仙氣……沒了？”謝明軒似懂非懂，小臉垮了下來，“那……那是不是就不能再看會飛的鳥和噴火的龍了？”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像被澆了一盆冷水。

謝硯秋看着他失落的樣子，心頭一軟，正想安慰兩句。突然——

“叮咚！”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玉珠落盤的提示音，在剛剛恢複寂靜的房間裡響起，清晰得不可思議。

這聲音……并非來自她手中的手機！

謝硯秋猛地擡頭，循聲望去。

隻見牆角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裡，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蜷縮着的謝明哲，不知何時，極其緩慢地、擡起了他那顆小小的頭顱。

他那雙長久以來空洞、渙散、仿佛蒙着厚厚塵埃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謝硯秋手中那方小小的、還在散發着幽幽微光的手機屏幕。

那屏幕的光，微弱，破碎，卻像暗夜裡唯一掙紮的螢火，不偏不倚地落入了謝明哲漆黑的瞳孔深處。那沉寂了十年的湖面，似乎被這異世的光，投入了一顆極其微小的石子。

謝硯秋屏住了呼吸。連正欲發怒的謝鎮山，也像是被這無聲的畫面定住了身形。柳氏捂住了嘴，眼中瞬間湧上淚光。謝明遠和謝明玉也忘記了剛才的沮喪，驚愕地望向那個角落。

謝明哲依舊沉默着，身體沒有任何動作。隻有那雙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樣，牢牢地鎖定了光源。那目光裡沒有好奇，沒有喜悅，甚至沒有恐懼，隻有一種純粹的、近乎本能的“注視”。仿佛宇宙誕生之初，第一顆恒星凝望虛空。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屋内隻剩下窗外隐約傳來的城市噪音，以及幾道壓抑的呼吸聲。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謝明哲那幾乎從未有過自主動作的、細瘦蒼白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極其緩慢地，向着身下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面，動了一下。

指尖劃過粗糙的塵埃。

無聲無息。

謝硯秋的心跳，卻如擂鼓般在胸腔裡猛烈地撞擊起來，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