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到甜頭，柳氏不滿足于小攤。

謝硯秋建議開網店（手工藝品？特色食品？）。

柳氏展現出驚人的學習能力和商業嗅覺：研究平台規則、定價策略、包裝設計（利用古代審美），小店“玉馐閣”悄然上線。

謝硯秋感歎母親被埋沒的才能。

---

那一小堆散發着油污和煙火氣的錢币，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出租屋壓抑的空氣中激起了持續而深遠的漣漪。雖然依舊沉默，但謝鎮山那晚破天荒地多吃了一碗祖母用醬肉湯汁煮的素面，甚至沒有對碗裡多出的幾片青菜葉子表示不滿。他依舊坐在他那把孤零零的木椅上，背脊挺直，周身低氣壓未散，但偶爾掃過矮櫃上那個重新系好、卻明顯鼓脹起來的舊布包時，眼底深處那凍結的寒冰，似乎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謝明軒成了最直接的受益者。柳氏用賺來的錢，第二天就買回了一小袋面粉和半斤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當祖母将那鍋秘制醬肉的濃郁香氣再次充盈陋室時，謝明軒像隻圍着竈台打轉的小狗，口水幾乎流成了河。他捧着分到的一大塊顫巍巍、裹滿醬汁的肉塊，吃得滿嘴油光，小臉洋溢着純粹的、久違的幸福，連帶着踢礦泉水瓶都更有勁了。

謝明玉依舊沉默，但柳氏特意給她買的一小盒廉價潤膚膏，被她緊緊攥在手心，藏在枕頭下，蒼白的臉上似乎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生氣。謝明遠的目光，不再死死鎖定那面斑駁的牆壁，而是時不時地、帶着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瞟向謝硯秋那台偶爾充電後能短暫開機的破手機。謝硯秋心領神會，在錄入數據的間隙，會偷偷将手機塞給他幾分鐘。謝明遠如同瀕死的魚重獲水源，立刻撲上去，手指顫抖着，在知乎、B站上瘋狂搜索着“五代十國”、“陳橋兵變”、“趙匡胤”、“謝擎”……每一個關鍵詞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震顫，眼神在極度的痛苦和一種病态的求知欲中瘋狂切換。

最微妙的變化來自柳氏。

那個舊布包被她貼身收着，成了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她不再像過去那樣整日愁雲慘淡、手足無措。她的眼神裡，那晚在街頭被點亮的自信光芒，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星火燎原，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堅定。她開始主動和謝硯秋商量“生意”。

“秋兒，今日……可還去？”晚飯後，柳氏一邊仔細擦拭着那個盛醬肉的舊塑料盆，一邊輕聲問道。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在擦拭一件名貴的瓷器，指尖拂過盆沿時，帶着一種不容亵渎的珍重。

“去！當然去！”謝硯秋立刻點頭，眼睛發亮，“娘，昨晚收攤時好幾個街坊問明天還有沒有呢！都說您的醬肉和點心好吃！”

柳氏的唇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滿足的光彩，但随即又微微蹙眉：“隻是……這城中村人雖多，終究有限。每日所得，除去本錢，也隻夠……糊口罷了。”她看了一眼角落裡依舊蜷縮的謝明哲，又看了一眼正對着破手機屏幕、眉頭緊鎖、眼神痛苦的謝明遠，聲音低了下去，“明哲……明遠他們……”

未盡之意，謝硯秋瞬間明了。糊口是第一步，但距離真正改善生活，給小弟尋求幫助，給二弟“充電”，還差得太遠。柳氏的目光，已經不再僅僅盯着下一頓飯了。

就在這時，謝硯秋腦海中那個被反複掂量、又被現實困境壓下的念頭，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種子，猛地破殼而出！

“娘！”她湊近柳氏，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我們……開網店吧！”

“網……店？”柳氏的動作頓住，眼中充滿了茫然和一絲本能的警惕。那個“網”字，讓她聯想到謝明遠沉迷的“妖物”，聯想到昨夜謝鎮山那場屈辱的“賣藝”。

“對！網店！”謝硯秋用力點頭，眼睛亮得驚人，她拿出那台破手機，屏幕亮起微光，“就是在這個‘千裡眼’上開店！不用風吹日曬，不用抛頭露面！全天下的人，隻要連着那個‘仙氣’（網絡），都能看到咱們的東西！都能買！”

她點開一個購物APP，手指笨拙地滑動着，展示給柳氏看：“您看，就像這個！别人把東西拍成好看的圖，放在這裡，寫上價錢，寫上東西有多好，别人看了喜歡，就能付錢買！東西通過……呃，一種跑得很快的車（快遞），送到買的人家裡！”

柳氏湊近屏幕，看着上面琳琅滿目的商品圖片，精美的包裝，詳細的文字描述，還有那不斷跳動的成交數字……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不需要站在街頭被人圍觀！不需要忍受粗鄙的目光和言語！隻需要在這小小的“琉璃闆”上動動手指，就能把東西賣到天南海北？！這……這簡直是神仙手段！

巨大的沖擊讓她一時失語。但很快，那在街頭被鍛煉出來的、屬于“老闆娘”的敏銳神經，瞬間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那……那如何讓人知道我們的店？”她指着屏幕上那些動辄幾千幾萬的銷量，聲音帶着急切，“茫茫人海，如何尋到我們這小小的‘鋪面’？”

“這個……”謝硯秋撓撓頭，她也是半桶水，“得……得想辦法讓人看到我們！比如，把我們的東西拍得特别好看！寫得特别吸引人！或者……或者花錢讓這個‘琉璃闆’幫我們推出去？”她不确定地說着推廣的概念。

柳氏陷入了沉思。她不再茫然，而是眉頭微蹙，眼神銳利地掃視着手機屏幕上那些成功的店鋪頁面。她看得極其專注，仿佛要将那些圖片、文字、排版都刻進腦子裡。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虛點，似乎在模仿着操作。

“秋兒，”良久，柳氏擡起頭，眼中閃爍着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那是商人發現巨大商機時的本能興奮，“你方才說，拍得好看？寫得吸引人？如同……如同那舊時商鋪的門臉裝潢和招幌？”

“對對對！”謝硯秋連連點頭。

“那……我們賣什麼？”柳氏追問，“還是醬肉點心？此物雖好，卻不易遠送。涼菜更是隔夜便失了風味。”

“這個……”謝硯秋也卡殼了。祖母的手藝是現做現吃最好，确實不适合長途運輸。她目光在屋内掃視，最後落在窗台上一個被謝明玉丢棄的、用草編了一半的螞蚱上——那是謝明玉無聊時，用樓下撿的細草葉編的，手法精巧，栩栩如生。她腦中靈光一閃！

“娘！您看！”她拿起那個草編螞蚱，“明玉的手多巧！還有祖母！她老人家懂那麼多！我們……我們能不能賣些能放得住的東西？比如……手工藝品？或者……或者祖母知道的一些古方做的香囊？驅蚊的？安神的？”

柳氏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黑暗中點燃了兩盞明燈！她一把抓過那個草編螞蚱，仔細端詳，手指摩挲着那精巧的編織紋路：“妙啊！此物輕巧，不易損壞，正合遠送！還有香囊！若真有效用，必是稀罕物！”她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空間裡踱了兩步，步伐沉穩有力，帶着一種成竹在胸的笃定，“隻是……如何定價？如何讓人信服？如何在這‘琉璃闆’的萬千店鋪中，一眼便看到我們？”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向謝硯秋，帶着一種迫切的、不容回避的商業拷問！那氣勢，哪裡還是那個怯懦的深閨婦人？分明是一個嗅到獵物氣息、準備大展拳腳的商場獵手！

接下來的幾天，出租屋的氛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謝鎮山依舊沉默，但看着妻子和女兒不再為下一頓飯愁眉苦臉，而是整天湊在一起，對着那台破手機嘀嘀咕咕，指指點點，眼神專注而熱烈，他緊蹙的眉頭似乎也舒展了一些。隻是偶爾聽到柳氏口中蹦出“流量”、“轉化率”、“主圖優化”這些完全聽不懂的詞彙時，他眼中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和……被時代徹底抛棄的落寞。

謝明玉被賦予了新的“重任”——編草編。柳氏從樓下花壇裡采來韌性極好的細長草葉（被謝硯秋科普為“狗尾巴草”），洗淨晾幹。她溫言細語地鼓勵着女兒：“玉兒，娘知你手巧，你且試試，不拘編什麼，蝴蝶、螞蚱、小籃……皆可。編得精巧些，莫怕費工夫。”謝明玉看着母親眼中那充滿信任和期待的光芒，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她點點頭，接過草葉，纖細的手指開始靈活地翻飛，一個栩栩如生的翠綠螞蚱很快在她指尖成型。

祖母則成了另一個“寶藏”。當柳氏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還記得一些古方香料的配比時，老太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刻薄地丢下一句：“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記那些勞什子作甚！”但第二天，謝硯秋卻在竈台角落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用舊報紙包着的布包，打開一看，裡面是幾樣曬幹的、散發着奇異清香的草藥和花瓣，旁邊還潦草地寫着一行小字：“驅蚊蟲：艾、菖蒲、薄荷、丁香等分，碾碎入囊。”字迹歪歪扭扭，顯然是祖母的手筆。

柳氏如獲至寶！她立刻拉着謝硯秋，用那點珍貴的“啟動資金”，去附近的中藥鋪和花店，按方子配齊了材料。祖母雖然依舊闆着臉，但看着柳氏笨拙卻認真地碾碎草藥、挑選花瓣，她渾濁的老眼偶爾會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微光。

真正的戰場，在謝硯秋那台破手機上。

柳氏的學習能力，讓謝硯秋這個“現代人”都感到震驚！她如同海綿吸水般，貪婪地吸收着謝硯秋磕磕絆絆講解的每一個電商概念。

“娘，這個是商品标題，要寫清楚賣的是什麼，還要放上吸引人的詞兒，比如‘純手工’、‘古法’、‘天然’……”

“純手工……古法……天然……”柳氏喃喃重複，眼神專注，随即拿起一個小本子（用舊作業本裁的）和一支鉛筆頭，極其認真地記錄下來，字迹娟秀工整，“嗯，此乃根本，如同店鋪招牌，需醒目達意。”

“這個是主圖，就是第一眼看到的大圖，最重要！要拍得好看！吸引人點進來！”

柳氏盯着屏幕上那些精美的商品主圖，眉頭緊鎖。她看了看謝硯秋用破手機拍出來的、光線昏暗、背景雜亂的草編螞蚱照片，再看看别人那些打光專業、構圖講究的圖片，眼中閃過一絲不服輸的光芒。她開始研究光線，把草編螞蚱拿到窗邊，用白紙做背景，反複調整角度。她甚至翻出自己一塊洗得發白、但質地細膩的舊手帕，墊在下面做襯布，試圖營造一點“雅緻”感。雖然設備簡陋，成品依舊粗糙，但那份力求完美的認真勁兒，讓謝硯秋動容。

“詳情頁……就是詳細介紹東西怎麼好，怎麼做的，讓人看了就想買……”

“如何做？”柳氏追問，眼神銳利。

“呃……寫清楚用料、工藝、功效……最好圖文并茂……”

柳氏陷入了沉思。她看着手中那個精巧的草編螞蚱，又看了看那包散發着清香的驅蚊草藥，一個想法漸漸成型。她拿起鉛筆頭，在小本子上開始構思：

**【玉馐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