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看着她,眼神平靜,帶着詢問。
“嗯。”她應了一聲,算是許可。
樸宰彥立刻起身,走向通往露台的小門。門一開,一股濕冷的空氣裹挾着雨水的清新氣息湧了進來。
徐敏知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随着他的背影。她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踏入雨中,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他動作麻利地将幾盆多肉小心地搬進室内避雨處,還用紙巾擦了擦盆沿濺上的泥點。
他做得很自然,像是做了無數次。
這細微的、甚至有些笨拙的體貼,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裡漾開一圈圈微瀾。
他記得她養了什麼植物,記得它們怕什麼。
樸宰彥關上門,帶着一身濕冷的雨氣走回來。發梢滴着水,肩膀處的布料顔色深了一塊。他沒在意自己,隻是走到她面前,彙報道:“都收好了。”
徐敏知看着他濕漉漉的樣子,雨水順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線滑落。那個曾經在首爾校園裡遊刃有餘、散發着危險魅力的男人,此刻像一隻被雨淋濕的大型犬,帶着一種不設防的順服感?又或者是,一種紮根于日常的可靠感?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了一下,泛起一種陌生的、酸酸軟軟的感覺。
“擦擦。”她移開目光,随手拿起工作台上搭着的一塊幹淨的、用來擦拭工具的軟布,遞給他。那塊布潔白柔軟,與她平時使用的冰冷工具格格不入。
樸宰彥看着遞到眼前的軟布,又擡眼看向徐敏知。她的側臉對着他,線條依舊清冷,但耳根處似乎泛起了一抹極其微弱的、不易察覺的紅暈,被垂落的發絲半遮半掩。
他沒有立刻接過布,而是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工作室裡光線有些昏暗,窗外雨聲淅瀝,空氣裡彌漫着防震泡沫的氣息和他身上清冷的雨水味道。
“徐敏知。”他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帶着雨水的濕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不再是恭敬的“徐小姐”。
他的目光深邃,像沉靜的潭水,裡面翻湧着太多複雜難言的情緒。這些日子壓抑的沉默、小心翼翼的靠近、被她細微接納時的悸動、還有即将分離的隐痛。
徐敏知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她感受到他靠近帶來的壓迫感,還有他目光中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沉甸甸的情感。她想後退,想維持住那搖搖欲墜的冰冷姿态,但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樸宰彥沒有給她退縮的機會。他伸出手,沒有去接那塊布,而是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輕輕握住了她拿着布的手腕。
手腕上傳來溫熱的濕意和薄繭的粗糙感。
那溫度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遍徐敏知的全身,讓她指尖微微發麻。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與她躲閃的眼神終于交彙。那眼神不再掩飾,充滿了痛苦、渴望、以及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
“回首爾之後……”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的雨聲淹沒,卻清晰地敲打在徐敏知的心上,“我……還能在你身邊嗎?以任何方式……都可以。”
他沒有說那三個字,但卻吐出了更加沉重,更加直擊人心的字眼。
徐敏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雨水打濕的睫毛顯得格外黑,眼底的脆弱和執着清晰可見。
她冰冷的心防在這一刻,在窗外淅瀝的雨聲、室内彌漫的打包氣息和他滾燙的掌心溫度中,如同被暖流沖刷的冰層,發出了清晰的、碎裂的聲響。
她沒有抽回手,也沒有回答。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窗外的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她隻是看着他,看着他那雙盛滿了複雜情感的眼睛,看着雨水順着他額角滑落的痕迹。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又或許隻是幾秒。
徐敏知握着軟布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輕輕蜷縮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擦過了樸宰彥溫熱的手背。這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樸宰彥的身體卻猛地一震,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收緊了一分,帶着一種失而複得的、小心翼翼的珍重。
徐敏知沒有掙脫,也沒有斥責。她隻是微微偏過頭,避開了他過于灼熱的目光,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但那無聲的默許,那手腕上傳遞的溫度,還有那指尖無意識的輕觸,都在這個巴黎雨夜的尾聲裡,清晰地宣告了某種關系的徹底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