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知猛地擡起頭。
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此刻裡面翻湧着驚濤駭浪般的挫敗、憤怒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慌。柏林的期限、無數的心血、不容有失的驕傲……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随着那根斷裂的合金絲徹底崩塌。
“我說出去!”她幾乎是嘶吼出來,擡手想推開他。
就在她擡手推拒的瞬間,樸宰彥沒有再猶豫。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擋,而是一把将她緊緊擁入懷中。
徐敏知的身體瞬間僵硬如鐵。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憤怒、絕望、冰冷的外殼,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滾燙而有力的擁抱面前,被撞得粉碎。
樸宰彥的手臂收得極緊,仿佛要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化她周身的冰寒。他的下颌抵着她的發頂,聲音在她耳邊低沉而急促地響起,帶着灼熱的氣息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沒事的,看着我。隻是一根線,隻是一根線而已。能修好的,一定能修好。我幫你,我們一起,别怕!”
“别怕”兩個字,像帶着魔力的咒語,瞬間擊穿了徐敏知搖搖欲墜的防線。
她僵硬的身體在他滾燙的懷抱和低沉有力的安撫聲中,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她一直緊繃的、支撐着一切的弦,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了。
她沒有再掙紮,也沒有回應。
隻是任由他緊緊地抱着,額頭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聽着他胸腔裡傳來的、同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
那心跳聲像鼓點,敲打着她混亂的神經,帶來一種陌生的安定感。
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幾乎将她淹沒的疲憊和委屈。
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着,沾上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涼的濕意。
樸宰彥感受到懷中人細微的變化,從僵硬到顫抖,再到此刻卸下所有防備、近乎虛脫的依賴。他心疼得無以複加,手臂收得更緊,下巴輕輕蹭着她的發頂,笨拙卻無比堅定地重複着:“沒事了,敏知,沒事了…有我在…我們一起修好它…”
窗外的風雪依舊在咆哮,撞擊着玻璃窗。
室内,暖氣的嗡鳴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徐敏知的臉埋在他的胸膛,鼻尖萦繞着他身上幹淨的皂角氣息和一種令人安心的獨特味道。那根斷裂的合金絲帶來的滅頂之災,似乎被這個滾燙的懷抱隔絕在外。她第一次,在這個被她親手“馴化”的男人懷裡,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需掌控也能獲得的安全感。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風聲似乎小了些。
徐敏知顫抖的身體終于慢慢平複下來。她沒有立刻掙脫他的懷抱,隻是在他懷裡極其輕微地、幾不可聞地吸了吸鼻子。
樸宰彥感覺到了。他微微松開手臂,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徐敏知也緩緩擡起頭。眼眶還有些泛紅,長睫上沾着未幹的濕意,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總是冰冷的眼眸裡,翻湧的驚濤駭浪已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平靜。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寫滿了擔憂和心疼的臉,沒有回避。
兩人目光相接,在暖意氤氲、風雪隔絕的工作室裡,無聲地流淌着一種全新的、滾燙的默契。
那根斷裂的合金絲不再是災難,而是冰封關系徹底熔化的導火索。
樸宰彥擡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去她睫毛上殘留的一點濕痕。
動作虔誠得像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徐敏知沒有動,隻是看着他。
然後,她極其緩慢地,将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重新投向工作台上那癱瘓的裝置核心。但這一次,她的眼神裡不再是絕望的冰冷,而是帶上了一絲尋求合作的、無聲的詢問。
樸宰彥讀懂了她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氣,松開環抱她的手臂,卻沒有拉開距離,而是并肩站到了工作台前,與她一同凝視着那個故障的核心。
“需要什麼工具?新的合金絲型号是多少?”他的聲音恢複了沉穩。
徐敏知沒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指尖不再顫抖,指向斷裂處旁邊一個微小的應力集中點,聲音帶着一絲經曆風暴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這裡。結構設計有缺陷。需要重新計算這裡的承力點,同時更換更高韌性的記憶合金絲,型号是NT-9S。工具……需要精密焊槍和納米級固定夾具。”
“明白。”樸宰彥立刻應道,眼神銳利地掃過她指出的位置,大腦飛速運轉起來。他轉身,動作迅捷而精準地開始在她龐大的工具架上尋找她需要的焊槍和夾具。
窗外,肆虐了一夜的暴雪終于開始減弱,天邊透出熹微的晨光。
工作室裡,冰冷的裝置模型前,兩人并肩而立,一個冷靜分析,一個高效執行。空氣中彌漫着焊錫的微焦氣息、金屬的冷硬味道,以及一種無聲流淌的、比暖氣更令人心安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