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孟冬辭意料,她這話說得如此不留情面,元珵竟忽地笑起來:“不要緊,隻要你人還在洪遼,還在我視線之内。”
這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與六年前那個胸無城府的單純少年簡直判若兩人,孟冬辭心裡蓦地騰起一股無名火,轉身欲走,卻被元珵一把扯回來。
“你既對我一見傾心,又傾慕多年,怎麼待我如此冷淡?”元珵語氣輕佻,顧自攥住孟冬辭的手,又壓低聲音湊近:“别忘了,我這别院裡可全是眼線,真心這東西千金難求,但恩愛夫妻,外人面前總能演上一演吧。”
孟冬辭沒掙脫,由着他牽着,她心裡清楚元珵說得沒錯,方才大殿上那一場,即便元戎是個傻的,也瞧得出她在扯謊,就算餘下的人真信了她不是孟冬辭,元戎面前,她的身份也已然挑明,但若她想回大煜,這元珵是她此刻唯一的籌碼,他想做的戲,該陪還是得陪。
可一進大門,莫說孟冬辭,連元珵都被吓了一跳。
院子裡整整齊齊地站着一排人,皆身着婚服蒙着蓋頭,個個斂衣垂首,規矩的人偶一般,乍一瞧喜慶,再看,竟透出些難以形容的詭異。
那個從新崖接回孟冬辭的高個婦人滿面愁容地迎上來:“殿下皇子妃回來了。”
元珵先給孟冬辭介紹道:“這是柳姨,全名柳荷,另一個去新崖接你的是她本家妹子,柳蓮,這會兒大約忙去了,日後你跟我叫蓮姨就行。”
這兩人在新崖城外迎她,一路上待她周到恭敬,雖是元珵幫兇,但也是聽命辦差的,年紀上算是長輩,故而孟冬辭略颔首:“柳姨,我這一路多有無禮之處,莫怪。”
柳荷連連擺手,臉上堆起笑,正要寒暄兩句,便被元珵打斷,他指着後頭見人不見臉的一排人,問:“柳姨,這又是哪一出?”
“你們進院前約摸半盞茶的功夫,陛下身邊的壽公公來宣口谕,”柳荷壓低聲音苦笑,“說你既已成婚,府中隻有皇子妃一人不合體統,這十個,都是陛下為你精挑細選的姬妾,是送你的新婚賀禮。”
“兒子新婚頭一日,當爹的便往院子裡送姬妾,”元珵偏頭朝孟冬辭扯出個難看至極的笑來,“你們大煜,大約沒聽過這樣周到的爹吧?”
孟冬辭垂首整理自己衣袖上方才被元珵攥出的褶皺:“大煜律法在前,男女之别,隻在于身量容貌,無地位高下之分,百年前,便已沒有姬妾之說。”
元珵手一揮:“都送回去,就說我與娘子情投意合,見不得别的女子在跟前亂晃。”
他話音方落,身前那些女子便整整齊齊地跪成一排,連連朝他這邊叩首,不知是哪一個帶着哭腔開口:“陛下有言在先,若我等不能留在别院,便也不能活着了。”
“侍衛才剛清出内院,餘下小厮女侍也就罷了,但這些人身份不同,内院之中人一雜,即便有柳姨蓮姨幫着,也是難防。”元珵壓低聲音湊近,先跟孟冬辭解釋一番,然後便沉下臉:“我管你們活與不活。”
他正欲揮手叫人,便被孟冬辭扯住衣袖:“你不留她們,你父皇日後便不會送其他人過來嗎?”
“正是呢,”柳荷湊近,面上盡是無奈,“陛下口谕,這還隻是第一批,日後挑到好的,還要送來,請殿下勤勉,早日給皇室開枝散葉。”
元珵肩一塌,有氣無力地往孟冬辭身上倒去:“好娘子,你瞧瞧,這哪是送姬妾,這是要我命呢。”
“你這别院雖俗氣難看,好在地方夠大,再送百八十個也住得下,”孟冬辭閃身躲開元珵這一靠,俯身攙起其中一個,“如你們所說,若殿下留下你們,便是救了你們的命。”
餘下跪着的人被柳荷一一攙起,卻都不敢說别的什麼,隻連連答‘是’。
“我雖自大煜遠嫁而來,但也聽過些傳言,”孟冬辭站回到元珵身側,示意柳荷一一揭去她們頭上的蓋頭,“咱們這位殿下,纨绔荒唐,心狠手辣,人命在他眼裡,跟外頭随手便能碾死的蟲蟻沒什麼分别,你們既為了活命留下來,便要守他的規矩,否則也不過是初一死還是十五亡的分别。”
這一排人叫孟冬辭這一吓,連哆嗦也憋了回去。
元珵借機湊到孟冬辭耳邊:“你這是有意壞我聲名,真真是心狠。”
孟冬辭偏頭一躲:“謬贊,你的聲名還用我壞?”
元珵忽然心情大好似的,揣着手在那些女子身前踱過,一一細瞧了樣貌,品評道:“樣貌倒都不賴,但也是比下有餘,與皇子妃,那是遠沒得比。”
那些女子仍舊隻敢點頭,元珵自以為這一誇真心實意,回身見孟冬辭神色絲毫未變,自覺沒趣兒,話鋒突然一轉:“内院之事,一應由皇子妃做主,我與娘子雖是新婚,但相識多年,她謀略過人,一步一計,論手段狠辣,我這别院之内,無人能出其右,往後你們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當萬分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