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那些女子個個抖如篩糠,面若土色,大抵是覺得前路渺渺。
元珵朝孟冬辭揚了揚下巴,自覺扳回一城,得意之色直攀眉梢眼角。
見孟冬辭仍舊神色淡淡毫無玩笑之意,柳荷少不得要站出來打圓場:“殿下皇子妃小兩口拌嘴說笑也就罷了,沒得吓唬她們做什麼,你們折騰半日也乏了,殿下身上又有傷,去歇着吧,我帶她們去後頭安置。”
柳荷領着人下去安置,其他下人也都各自散去,元珵瞥見左右無人,便又賊兮兮地往孟冬辭身側貼過去:“不知娘子想如何處置她們,能否先與我透個底?”
孟冬辭沒答這話,反而問:“你這别院可有僻靜所在?”
元珵點頭:“有。”
孟冬辭略側身,示意元珵帶路。
元珵不明所以:“柳姨已經帶她們去安置了,這樣的小事不勞你費心的。”
孟冬辭耐着性子解釋道:“我搬過去。”
元珵:“你住?那沒有。”
打離了大煜,至今已有十七八日,平婁大軍雖退,但戰後事宜也需得妥善人料理,前頭是有生死之危無暇顧及,現下沒了性命之憂,孟冬辭反而開始頭疼,故而急需個無人攪擾的僻靜所在理清思緒,算好下一步要走的路。
融霜叫她诓着陪陛下去了皇覺寺,孟冬辭臨走時在府中給她留了書信,待從皇覺寺回來,她的義妹林融霜,便會戴上帷帽,暫時變成不以真容示人的大煜左相。
這是孟冬辭抱着必死之心前往新崖之前,給自己留下的一條不算寬闊的後路,昨夜落子之時,她本想賭上一把,或是殒命,或是叫多疑的元戎開口悔婚,将她這燙手山芋丢回大煜。
但這後路,竟叫元珵四兩撥千斤的堵死了。
如此,她一時半刻是回不去大煜,可朝政之事,于自小醉心習武的融霜來說,實在是為難她,故而陛下那也瞞不住,按時候算,現下她應該已經發過不知幾場脾氣了。
而始作俑者元珵,此刻正在她耳邊啰嗦個不停。
“咱們是要扮恩愛夫妻的,若分院而寝,可還怎麼扮?”元珵原本是笑嘻嘻的模樣,見孟冬辭遲遲不言語,自個兒先心虛起來,不自覺地往孟冬辭身側貼近一步:“你且住在我這,我跟你保證,絕不逾矩……”
“元珵,”孟冬辭沒了耐心,打斷元珵,“昨夜你說,想我助你争權重整洪遼朝綱,我沒當時應你是因為情勢所迫,現下我将答案說與你,你我不過就是六年前一面之緣,你憑什麼覺得我作為大煜朝臣,會願意幫多年暗中與大煜為敵的洪遼理政。”
孟冬辭語氣不善,元珵一時失語,半晌,才低聲開口,卻也是自言自語:“六年前的一面之緣,卻叫我魂牽夢萦至今。”
忽地起了陣透骨的冷風,吹散了他這句輾轉多時方才說出口的話,順帶着将他身側一棵半枯的樹僅剩的殘葉卷起,他的視線跟着其中一片轉至半空,見天上雲堆得極厚,灰青色,像要貼上屋脊一般,隻眨眼間便吞掉了自縫隙中竭力鑽出的一線日光。
風住,元珵朝那沒了桎梏的殘葉伸手,卻沒能接住。
“是我唐突,”元珵垂眼,從孟冬辭身側退開一步,“隻是後頭僻靜的院子荒廢已久,尚不能住人,這會兒眼看着要落雪,雪一停,我立刻遣人修葺,這兩日便先歇在我這裡,我搬去右邊隔間。”
回至房中,元珵略收拾了幾件衣物,臨出門前又囑咐道:“你獨自一人前來,一應所用定然未帶,我已囑咐過蓮姨,稍後會有女侍送來,你大約喝不慣清茶,外間有個檀木箱子,裡頭存着好些宮裡賞下來的茶,你隻撿着自己喜歡的着人去煮,另外,洪遼多寒,不比大煜天暖,酽茶也就罷了,冷茶多飲傷身。”
元珵逆着光站着,神情孟冬辭看不大真切,便沒應這話,但院子裡到底是一時沒壓住火氣,話說得難聽了些,元珵此人雖心思難測,好在不是壞人,她一貫吃軟不吃硬,且如今她尚不知自己何時能從此處脫身,不大好和他撕破臉,故而在元珵掩門離開前叫住他:“方才你問我,打算如何處置你父皇送來的這些人。”
元珵聞言停了動作,卻沒進屋,隻站在門口問:“你想怎麼做?”
“你隻管請工匠依着尋常女子的身量紮些草人,不要全用草,裡頭要包浸足水的木頭,近日後廚若宰豬羊,叫他們扒下整張皮洗淨,使百結并紫蘇煮的水泡着,若有秋日裡曬的九裡香,也可備些,日後有用,”孟冬辭擡眼見元珵滿眼驚詫,便解釋道,“方才話說重了,你莫往心裡去,為謝你方才的囑咐,這心狠手辣的名頭,我替你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