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人多口雜,孟冬辭假傷之事隻有柳荷柳蓮并元珵三人知曉,那女侍擡眼見着孟冬辭狀似無恙地端坐着,不由得一怔:“皇子妃,您……”
柳荷反應極快,立刻起身扶住孟冬辭:“屋裡悶,我扶皇子妃出來見見日頭透口氣,你細說,宮裡來的是什麼人?”
“來了兩個人,”女侍緩了口氣,“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老頭,背着藥箱,女的年歲也不小,許是個嬷嬷。”
孟冬辭聞言,在衣袖下輕輕捏了捏柳荷的手,柳荷便擺手:“曉得了,你先帶其他人往前頭去迎着罷。”
那女侍一走遠,柳荷立時緊張起來:“這是叫人來驗傷的,若見皇子妃身上沒傷,殿下便是欺君重罪。”
“想來是讓昨日宮門口這一鬧氣昏了頭,都過了一宿,才想起來看傷這層,”孟冬辭站起身,攏攏肩上的鬥篷,成竹在胸地一笑,“若他昨日便派人過來,還真沒今日這麼好辦,蓮姨,勞你去尋殿下知會此事,叫他去前頭迎人,不用多,隻要能拖住他們半柱香的時候就行。”
柳蓮答應着快步去了,孟冬辭又轉頭與柳荷吩咐道:“柳姨,我先回元珵卧房,你把前些日子我叫你準備的龍腦和紅藍花過熱水,去掉藥材,把那水熬得濃些,再帶一壺酒過來,要最烈的,趕在他們進元珵院子前送過來。”
聞言,柳荷蓦地抓住孟冬辭的手:“皇子妃,殿下是真心愛重你,不會因此事叫你傷着自己的。”
“想哪兒去了?就算我對自己下得去手,現割一道口子,血淋淋的,人家難道瞧不出?”孟冬辭輕拍柳荷的手以作寬慰:“放心,咱們布局多日,我怎會留下給他們查的破綻。”
元珵領着人進院的時候,孟冬辭這頭已準備妥當,聽見外頭元珵與柳蓮一搭一唱道。
“蓮姨,我昨日着涼,今兒貪睡起晚了,娘子可起身了?”
“起了的,殿下昨日找來的女醫倒真是此中聖手,皇子妃今兒已能進些湯水了。”
“那你先進屋回一聲,說父皇惦記兒媳,差人過來給她看傷,問她此刻可方便?”
“那殿下與二位稍待,我去回一聲。”
聽聲音,人已至門外。
“殿下是真龍血脈,尊貴非常,怎麼見自己夫人還要提前通傳?”是個老翁的聲音,約摸就是女侍說的太醫。
“您老有所不知,我這娘子是自大煜遠嫁而來,她們那兒的規矩跟咱們不大一樣,”元珵的聲音倒是謙遜,是帶着笑的,“何況自家娘子,多禮讓些也不吃虧。”
“殿下真是個癡心人,”那老翁言語中皆在試探,“老朽聽聞,皇子妃傷得極重,不知傷在何處?可否傷及要害?”
孟冬辭在屋裡聽着,心如明鏡,這是以為她真要現割出個傷來,又覺得元珵沒工夫與她串供,在試探傷的位置。
可他們大約不知,元珵這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可算是爐火純青,隻聽他冷笑道:“聽聽您這陰陽怪氣的,我說了您老就會信嗎,您不是帶了得我父皇信得過的嬷嬷過來?待她瞧了傷,您自然就曉得了。”
話音才落,柳蓮便推開半扇門:“皇子妃請殿下和這位嬷嬷進來。”
屋裡炭火燒得足,暖極了,又燃了香,一開門跟外頭的冷氣一沖,霧蒙蒙的,還擋着屏風和好幾層帳子,那嬷嬷本就不認路,左拐右繞地也繞不過那些帳子,竟一頭磕在了那滿雕山水樓閣的黃楊木屏風上,撞出‘咚’的一聲響。
元珵掩着口笑盡興了,這才伸手掀開帳子,示意那嬷嬷先進内室。
榻上擱着憑幾,憑幾上蓋着厚厚的軟墊,孟冬辭斜着身子伏在上頭,隻穿着一件月白的羅絹寝衣,見元珵進來,便朝他伸手,聲音又輕又軟,撒嬌似的:“才換好藥,疼得厲害。”
她長發未束,隻用發帶松松捆着發尾搭在肩頭,落下的碎發遮住小半眉眼,未施粉黛,唇色比往常更淺淡些,長睫低垂,連那雙眼尾上挑總是疏離冷淡的眸子都斂去鋒芒,元珵沒見過孟冬辭如此模樣,怔愣片刻才在榻邊坐下,握住她的手,輕聲哄道:“父皇派了人來看診,是個專治外傷的老太醫,隻是他不便進來,差這位嬷嬷看過再細細說給他,他會依着情形寫方子,娘子可願意?”
孟冬辭點頭:“隻是我一挪動就疼,請柳姨幫着将寝衣往下褪一點,給嬷嬷看一眼罷。”
柳荷答應着上前,将孟冬辭的寝衣往下褪了幾寸。
孟冬辭發覺元珵與她相握的手蓦地收緊,便擡眼看他,露出個笑來。
元珵掌心已滲出冷汗,但語氣上倒是沒露破綻,問柳荷道:“雖不滲血了,但我瞧着怎麼比昨夜還紅了點兒,隔着絲帛都能瞧見。”
柳荷答:“許是才上過藥的緣故,且這傷從肩頭連到背後,稍微一挪動都容易扯着。”
元珵點了頭,又擡眼問那嬷嬷,語氣頗不善:“您看仔細了嗎?可要拆下裹傷處的絲帛給您過目?”
那嬷嬷忙從榻邊退開一步,垂首回道:“怎敢?老奴看仔細了,這就出去禀報太醫,皇子妃好好将養,老奴就不打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