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東西毒性不強,若真是因此中毒,那必是攢久了挑着時候一塊兒吞了,”孟冬辭轉頭問柳荷,“柳姨,平日照管陸茹的女侍呢?”
“一個今日不當值,另一個先前吓暈了,醒來後我已問過話,說是陸茹素日喜靜,不愛與人說話,她倆每每都是送了膳食就離開,若陸茹不叫,她們是不待在屋内的,今日也是按以往的時辰送了早膳,到時辰去收的,進屋時人已沒了。”
孟冬辭點頭,轉而問元珵:“殿下怎麼看?”
“能将一個沒了氣息的人悄無聲息地挂在梁上還不發出一點響動,不是尋常會點拳腳功夫的人能做到的,”元珵苦笑,複歎道,“能将時辰算得如此周正,若不是别院裡的人,定然也是常年監視咱們的,娘子,真叫你說對了。”
孟冬辭四下看了一眼,道:“柳姨,叫人都散了罷,餘下的姑娘不願挪動的仍住在此處,害怕的便另安排住所。”說罷,又轉向鄭惠,問:“芙玉,你呢?”
“我不信鬼神,就不折騰了。”鄭惠先是搖頭,遲疑少頃才輕聲開口:“我聽女侍議論,說我爹那日來時帶了利刃,還傷了……”
“謠傳罷了,”孟冬辭輕拍她的手,湊近朝她展出個笑來,“那日我不是一直與你待在一處?鄭老那兒一切安好,本想尋個好時候将你送回家中的,偏又出了陸茹一事。”
鄭惠搖頭,朝孟冬辭彎起唇角:“隻要父親安好,一切聽從皇子妃安排。”
出了鹿栖苑,柳荷依照孟冬辭的囑咐去尋人給陸茹收殓,轉過連廊,元珵問:“娘子叫不許聲張,是覺得陸茹便是我父皇安排的人,如此做,是想引他走下一步?”
“尚不知,但将一個死人大張旗鼓挂在梁上,咱們悄聲些,總是沒錯的。”
說話間,孟冬辭見連廊轉角處有個挂了帷幔的亭子,便入内坐了,因見池中有些被冰封住的殘荷,一時出神,便伏在石欄上垂首看着,半刻才開口:“春風一掠,冰雪消融,此間又是滿池青翠,花木如此,人為何不能死而複生。”
元珵在離孟冬辭兩掌處坐了,笑:“難怪你叫柳姨悄悄收殓。”
“雖不知此事是誰所為,但天子賞了兒子姬妾,不過半月便傳出了她們的死訊,還叫人編成話本傳遍全城,你父皇卻當作全然不知,按他不容違逆的性子,你不覺得反常嗎?”
“所以你覺得,若此事傳揚出去,我父皇會借此向我發難?”元珵搖頭:“雖說我一早知道他賞人是另有所圖,但若他想借此治罪,早在咱們傳她們死訊的時候便可發作,何必如此費周章。”
孟冬辭沒應這話,因為她不打算告訴元珵他父皇利用他出私兵攻打大煜一事。可大費周章地殺一個已死之人,此事若是元戎所為,便是元珵不能死在他手裡,他想元珵死,卻隻能借悠悠衆口除掉他。
若掌天下生死的帝王尚要借刀殺人,那她大約可以确信,元珵身後的秘密,是一向暴虐的元戎最大的掣肘。
這于大煜來說,何嘗不是一根撬開洪遼大門的鐵釺。
她假傳聖旨,獨身前往洪遼,若安然無恙回到大煜,就算姜瑜不疑她,那百官呢,那些視她為悖逆祖宗的眼中釘的老臣呢?
可若她帶着洪遼皇帝甚至整個國家的弱點回去,那些謠言,便可不攻自破。
冷風驟起,方才還于風中搖曳的殘荷自冰封處攔腰折斷,眨眼間隻剩與冰面齊平的一截枯莖。
孟冬辭目光随着那殘葉飄遠,漫不經意地開口:“不論是誰所為,陸茹提前編好襻膊備好毒藥,說明她是這棋局裡的一枚子,敵在暗,咱們能做的,隻有掀了這棋盤。”
元珵問:“你想怎麼做?”
孟冬辭反問:“你覺得鄭惠如何?”
“是個聰明人,可你不是說現下不能信她嗎?”
“今日之事,我猜來人把陸茹做成懸梁是想引起院中其他人慌亂,但鄭惠卻當機立斷出面穩住了院中其他人。”孟冬辭枕着自己的小臂,歪過頭看元珵:“若她們沒死的消息傳揚出去,鄭家便能名正言順地将她接回去,可她卻站在了咱們這頭,你可想過她為何要如此做?”
除卻在人前做戲,孟冬辭鮮少在他面前如此寬放,額前的碎發叫風撥亂了,遮住小半的眉眼,因而那雙平日裡總是帶着疏離的眼此刻竟叫他瞧出幾分媚态,元珵呼吸一滞,半晌才答:“是……為了她父親?”
孟冬辭點頭:“鄭惠一直都很聰明,擅闖你的院子時,她以為自己身份已定,想最大限度的給自己搏個好前程,可我卻與她說了那番話。”
“她明知前日鄭弘緻并沒有刺傷我,卻有這一問,說明她已大緻知曉自己為何被混在女侍裡賞給了你,那日引鄭弘緻來别院見你,她應是猜到了你我的意圖,這一遭,鄭惠是在替她父親做選擇。”
“前兒你答應了鄭弘緻,說會尋機會讓他們父女相見,現下機會來了,”孟冬辭站起身,攏緊肩頭的鬥篷,“時辰差不多了,周池的畫像該送來了,咱們去迎一迎。”
元珵跟在孟冬辭身後,問:“我知你收徐月娘是心善,她也确是個可憐人,可那周池是個賭徒,日後說不準要出爾反爾,你真要收他的女兒進别院?”
“為何不收?”孟冬辭回身,勾起唇角:“若那周池真有對雙生女兒,此番不就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