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歲的孩子,正是最活潑好動貓狗都嫌的年紀,但因偏殿侍候的宮人都得過授意不許親近他,元珵打小便很會給自己找樂子。
過了六歲,他但凡閑得手癢就要拆東西,凡是過了他手的物件兒,沒有能全須全尾擱回原處的。
八歲那年夏日裡,宮人們嫌熱都去各處躲懶,沒人管他,他便上樹下水,将偏殿的院子禍害的像是遭了賊。
院子裡有個淺池子,裡頭養着隻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龜,他趁那老龜到石頭上去曬太陽,将那池子挖出了個口子,通着他先前挖好的通向牆外的‘小渠’,将池子裡的水放得見了底。
水漫到了宮道上,宮人們這頭收拾地叫苦連天,他那頭竟在池底、幾段木頭給那老龜搭出的架子底下,摸出了一個不知擱了多久的木箱子。
不是什麼名貴木頭,又加上沒合嚴實進了水,早已泡爛了,裡頭擱着幾個不知是陶的還是石頭的皿器,還有一個油布包。
油布包捆得嚴實,裡頭竟沒進水,元珵興沖沖地拆開,卻隻拆一個奇形怪狀的假面和一堆石頭,紅的、黃的、還有幾塊兒閃着金光的。
他認不出那是什麼,問侍奉他的宮人們,他們也說不知,如此,除去能戴着吓唬人的假面,餘下的便被他丢去了隔壁堆他那些小玩意兒的庫房。
院子裡拆得差不多了,他又打起了屋舍的主意,他一頭拆,工匠們便唉聲歎氣地跟在他身後修,等他拆到自己卧房的時候,已經入了冬,眼看着就要過年。
那畫着煉金之法的絲絹冊子,便是他夜裡睡不着,從卧榻狼皮褥子下的扣闆夾層裡摸出來的,也是一塊兒捆得結結實實的油布包着。
那上頭一個字也沒有,松松散散地勾着些怪異又好玩兒的小人兒,個個都戴着個古怪玩意兒,彎着身子在擺弄些什麼,跟他幼時翻過的畫冊沒什麼分别。
他也是映着燭火翻了幾遍,才發現那些人戴着的,竟就是先前他翻出來的奇怪假面,那上頭畫着的器具和石頭,便是他半年前從那池子底掏出來的東西。
他當時也不知怎麼就福至心靈,覺得既是藏起來的東西應該不能叫宮人們瞧見,便除去外頭的油布仍掖回了原處。
第二日除夕,宮裡一年一次散新衣供食的日子,殿裡隻剩他自己,他閑着無趣兒,便将先前收起來的那些石頭和皿器翻出來,又按那畫冊上描的,去庫房摸出了些紅羅炭,自己帶上那假面,又是燒炭又是砸石頭的,在後院兒一通折騰。
等他玩兒夠了,宮人們也回來了,見他不知從哪兒得來個棗核大小的金疙瘩,便連哄帶騙地要去了。
上元日,那些宮人又把他撂在殿内偷偷去看宮裡新紮的鳌山,他左右閑着無趣兒,便又将那絹冊子翻出來看,可那冊子上竟空白一片,像是嶄新一般。
但因親身試過,那冊子上的勾畫,他還記得清楚。
因而他憑着上回的法子,不多時便又煉出一塊兒比上次還大些的,隻是手上磨出了好幾個水疱,疼得他淚眼汪汪。
但這回他留了個心眼,将那金疙瘩藏進了随身的荷包裡沒叫宮人們瞧見。
搬到别院後,他才想起那金子的事,那時陸羽才進别院,又一口一個兄長地叫,他便将那金疙瘩偷偷塞給了陸羽去買酥瓊葉。
正月初七是孟冬辭的生辰,他原是不知道的,是林融霜不知搭錯了哪根筋,特地跑來說與他的,他知道的突然沒來得及備賀禮,加上孟冬辭傷未痊愈不太想聲張,隻叫東廚按她的口味設了一席,将元珵請到她院子裡與她閑話,便算是過了生辰。
那絲絹冊子的事就是那晚孟冬辭提起的,元珵便借着她案上的筆墨,将少時所見大緻勾在紙上給她瞧。
待他畫完,孟冬辭沉默半晌,将那紙丢進炭盆裡燒成了灰,又沉默半晌,才朝他歎了一句:“殿下,你能好好活到如今,真乃曠古奇聞。”
元珵不明所以,孟冬辭隻告訴他,這個冊子的存在,很可能是他安然無恙活到如今的因由,可以以此作為交換,讓他堂堂正正地站到朝堂上,但此事需要鄭家幫手。
自日前鄭惠帶着扮成陸茹模樣的周平回了鄭府,便一直将她留在鄭家,正月初八那日,林融霜領着周安出了一趟别院,将打扮的一模一樣的周平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