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營内,月亮高懸在夜空上,被郁郁蔥蔥的梧桐枝葉切割成了小塊,透過小小的窗戶,好奇地張望着室内正在發生的一切:
鹿聆握着吉他,站在所有人前面,直直盯着節目的負責人。
她那時不知道,自己正在埋葬着所相信的世界:“如果你們已經決定好了誰是冠軍,那舉辦這場比賽的意義在哪裡,把我們這些人騙過來當免費的氛圍組?”
安靜,負責人眼神負責地看着她。
鹿聆那時以為對方因為真相被她道破而羞赫難言,如今想來,那眼神其實是在看傻子。
“——你以為,隻有你知道這件事嗎?”
鹿聆看向破冰的人,人不由得一怔。
初曉,十六歲出道的天才歌姬,至今仍然是樂壇勢頭最猛的女solo。
時間追溯到她十五歲的時候,那時她和鹿聆在學校的空教室裡,一起寫下了ROSE&GUN的出道曲的最後一個音節,點擊鼠标,摁下發布的按鈕。
“也不是免費吧,至少,你和你的隊員不是。”
記憶中的初曉和站在她眼前,身份為導師的人陌生的叫她以為,十五歲的記憶是她的一場幻覺。
初曉望着她,平靜的,或者說,居高臨下的。
“鹿聆,你知道嗎,你這一點其實特别讨厭。你憑什麼覺得你以為的就是正确的?比賽的意義不隻是得到第一名,你看看你身後這些人,她們絕大多數都比你,比我,更早開始玩音樂,但你認識她們所有人嗎?”
“你憑什麼以為自己就是正義的,自己做什麼都是正确的?你又憑什麼以為你能拯救誰?你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鹿聆,你憤怒的原因不是不公,而是不滿。不滿自己為什麼沒有被内定。”
鹿聆嘴唇張合,沒有講出一句反駁的話。
初曉的話正确與否也不重要了。
仿佛被海浪吞沒,将她淹沒的海水冷得刺骨。
她并非不想反駁,而是失去了反駁的能力。
——林卻說的沒有錯。
是她又犯了同樣的錯誤,扮演自以為是的好人。
她善于扮演“好人”。
這樣可以獲得好名聲,擁有朋友。
林卻相反。
她冷漠,說的最多的字是“不”。
但她總不缺少主動走向她的人。
她們是,她也是。
于是,鹿聆更讨厭自己了。
相應的,也更讨厭林卻了,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被抛棄感。
——“鹿聆。”
十歲的鹿聆坐在座位上,筆尖頓了一下,擡頭,林卻正走向她。
“我們一起吧。”
她怔了下,下意識看向她周圍的“朋友”。
林卻握住她的手,重新搶奪回她的視線:“你想和我一起嗎?”
“嗯。”
鹿聆點頭。
下一秒,林卻握住她的手腕,兩人跑出了教室——
“那些人,吵死了。”
鹿聆望着她,實話傾瀉而出:“我也不喜歡。”
“她們讨厭死了!”
她們讨厭死了。
鹿聆舒了口氣,路口車來車往,人群擁擠。
太丢臉了。
不過是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情,此刻,走在街路上的鹿聆,怎麼也想不明白她講出那些話的動機。
她說的那些渾話,核心思想是妥協?
林卻憑什麼妥協?
因為所謂“規矩”嗎?
林卻不會被那些困住。
如果林卻也被那些困住,那她呢?
她要在這個所謂真實的世界裡如何立足?
馬路對面,信号燈再次變成綠色。
陌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身後,老樹枝上冒出的新芽,小心翼翼望着太陽。
“呦呦。”
——叮。
鹿聆的手腕被圈住。
她回頭,撞進了林卻的眼睛裡。
“……我有點奇怪,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跑。”
“幻想她們會此起彼伏地說‘她人呢’‘鹿聆不見了’…”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光影婆娑,兩道影子跨過時光重疊——
“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