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小黛。”雷蒙德回應黛西,“我給你帶了禮物。”
“哦,天啊。”羅伊歎了一口氣。
“撒謊不是個好習慣,别教壞小朋友。”雷蒙德向前走了幾步,嘴唇貼近羅伊的鼻子,“我可以進去了嗎?”
“如你所願。”
雷蒙德賴到晚餐結束。把黛西攆回屋休息,羅伊和他一起洗盤子。
“最近怎麼樣?”雷蒙德問。
“你看起來不是很忙。”羅伊給剩菜罩上保鮮膜。
“我能留宿嗎?有點晚了。”
“随你。”羅伊關上冰箱門,“自己找被子。”
“老位置?”
“老位置。”
“事實上,”雷蒙德把餐盤歸整到架子,“我車裡有瓶紅酒。”
“那我們要小聲點,家裡隻有兩個馬克杯。”
雷蒙德自然用羅伊的杯子。把沙發床伸開,他們蓋着同一條毯子。
“我可不想這樣喝一整晚。”
“我也是。”雷蒙德碰了一下羅伊的杯子。
“我也不想和你調情。”
“你不需要,我是你的朋友。”
“我本來想靠在你的肩膀上的,但我想朋友不會這樣做。”
雷蒙德笑着攬住羅伊,“對我你可以随意。”
“我可以把你趕出去嗎?”
“不能,因為你已經允許我留下。”
“你不應該留下。”羅伊離開雷蒙德的懷抱,“你的同事和下屬怎麼談論你的私生活?”
“有個女孩讓我屢次表白失敗。”雷蒙德裝作懊惱,“确實有點丢人。”
“她叫什麼名字?”羅伊打趣道,“沒準我能幫到你。”
“你肯定能,隻要你點頭同意。”
“你讓對話變得無聊了。”羅伊放下杯子,“是時候說晚安。”
雷蒙德把将要起身的羅伊摟回懷裡,吻住她的嘴唇。輕啄,吮吸,他用舌頭上的味蕾品嘗她口中的紅酒。
“我今晚沒計劃吻你。”羅伊被埋在毯子和雷蒙德的身下。
“我的榮幸,讓你改變計劃。”雷蒙德又吻上去,沒在雙唇,順着鎖骨一路向下。
“在衛生間的櫃子裡,”羅伊拍打兩下雷蒙德的胳膊,“帶着你的被子去我房間。”
“我以為用完了,所以買了新的。”雷蒙德将羅伊打橫抱起,“我為我們省去一個步驟。”
“冷嗎?”雷蒙德問,“明天我找人來處理供暖。”
“過完今晚再說吧。”羅伊脫下毛衣,“何況馬上會變熱。”
是霧氣中的美夢,于是額頭、手肘、膝蓋、腳踝這些普通的、任何人都具有的部位,煥發出異樣的吸引。恰似在毛紗玻璃上寫字,手指行走于出了薄汗的肌膚,如此輕柔,像微動的呼吸。所有的動作全沐浴在那雙純淨的藍眼睛中,無論是向後傾倒,還是頭頸壓低,都被捕捉并收容,又宣洩成碰撞和低語。
“依舊隻有涼水。”羅伊縮進被窩。
“我燒點熱的,你先洗。”
“别離開我。”羅伊拉住雷蒙德,“總是男人先走。”
雷蒙德從身後摟住羅伊,“睡吧,明早黛西起床前我再回沙發。”
羅伊突然說:“聖誕快樂,雷蒙德。”
“這就是你想說的?全部?”
“第三年了,你應該習慣。”
“我習慣改變。”雷蒙德親吻羅伊的頸窩,又親吻她光潔的後背。
羅伊聽見他說:“我愛你。”
“你很大膽。”羅伊翻身面對雷蒙德,“在不知道能活多久的情況下說這種話,你很大膽。”
“正因如此,我才把所思所想都告訴你。”
“即使我不想聽?”
“抱歉。”
羅伊吻了吻雷蒙德的嘴唇,“我們還剩幾個?”
“加上衛生間櫃子裡的嗎?”
“如果你能用完的話,我不介意。”
“我可以,但是,”雷蒙德将羅伊抱得更緊,“我還想買個屬于自己的杯子,放在你的小廚房;我還想和你一起帶黛西去醫院,輪班輔導她功課;我還想約你出去,公園、餐廳……我們還有明天,我們一定有明天。”
“你應該先看看手表上的倒計時。”
雷蒙德擦去羅伊的眼淚。
“休息吧。”羅伊握住雷蒙德的手。
朦朦胧胧之間,雷蒙德聽見他渴望的那句話。
在夢裡,在現實,有人對他說:“我愛你。”
03.
時間監察員也是活一天算一天,雷蒙德無力幫羅伊結清利滾利的巨額貸款——透支他的生命也無力。因此,當有人提出能夠幫助羅伊解決這些憂慮時,雷蒙德沒辦法開口挽留。
“……至于陽台,把我屋子裡所有東西拆成平面都鋪不滿它的一半,蓄上水就能往返泳,當然,沒人會那樣做——别墅靠海,而且有個大的驚人的遊泳池。他在房間裡裝了部電梯,雖然我更喜歡那些旋轉的樓梯,但走來走去确實很累……現代化和古典主義的結合,奇怪,昂貴,随便一件飾品就值幾十年,幾十年,多諷刺,短命人的一生被挂在牆上,擱在理石柱上——有些人甚至活不到半副畫的時間。但黛西可以了,隻要我搬去那棟别墅,和他在一起。”
“我大緻聽懂了。”
“在我長篇大論之後,這就是你全部的回答?”羅伊靠在椅背上,插着鮮花——從新格林威治送來的鮮花——的玻璃花瓶被她放在餐桌中央,部分阻斷他們看向彼此的視線。
“你想我說什麼?”寫了雷蒙德名字的馬克杯中滾熱的咖啡漸漸涼透。
“假如我知道,我還問你做什麼?難道我不會自言自語?”羅伊抹開眼淚。
“那麼,黛西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你該去問她。用我的通行證,那家私人醫院安保很嚴格。她見到你會非常開心,麻醉劑都不能緩解那些該死的治療帶去的疼痛……”
“撒謊不是個好習慣,羅伊。”雷蒙德打斷她的話,“你明明有答案。”
“是也不是。”
“你喜歡他嗎?”
“他很英俊……藍眼睛。”
玻璃花瓶反射的陽光照在雷蒙德臉頰的淚珠上。
“我認識他嗎?”雷蒙德哽咽的問,“你喜歡的那個人?”
“你肯定聽說過他的名字。”
“那他應該不姓裡昂,裡昂中沒有出名的人。”
“因人而異。”羅伊收不住淚水,聲調也跟着扭曲,“出名或不出名,因人而異。”
“别。”雷蒙德按住太陽穴。
“别?為了什麼?”
“我不能……我不能許諾給你我實現不了的生活。”
“生活是明天的事,雷蒙德。至少我們還有現在。你願意在我身上花費多少時間?”
“現在。”雷蒙德站起身,走到羅伊身邊。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羅伊的下巴,仿佛她也是件昂貴易碎的工藝品——因人而異,對雷蒙德來說她确實是。“我的現在全部屬于你。”
羅伊像神父一樣宣告,“你可以親吻我了。”
雷蒙德盡量不去想羅伊白色頭紗下點綴着亮彩的嘴唇将有多動人。他怯懦的對今日的她做點破壞,用牙齒咬破一個小口,也隻敢在口腔内側——假如她的丈夫問起,她可以解釋說是自己虎牙弄傷的。
他們的動作喪失章法,聽從大腦思緒淩亂的遊走,想到什麼便做什麼。枕頭芯的羽毛飛出,床單被扯爛。
雷蒙德拉過羅伊的胳膊,他給她輸送時間,直到自己僅剩幾秒鐘;羅伊重複雷蒙德的動作。他們在瀕死中體驗愉歡。
劣等的享樂,時間從他們的生命中急速流逝,雷蒙德不得不回車上獲取今天的時間份額。
羅伊察覺他起身的動作,“你要放棄我了嗎?你也要先走嗎?”
雷蒙德被悲傷折磨到說不出話。
索性這樣死掉,雷蒙德想。此刻放肆任意一個念頭都将決定他們的餘生——幾秒、幾分鐘、幾小時、幾周、幾月,或是永恒。可是他們的餘生也關乎别人的,他們不被允許自私過活。
他們又接吻,混進鹹濕的眼淚,是十分差勁的吻。
羅伊想起他們第一次接吻的場景,雷蒙德屈着膝蓋,謹慎的尋找她因微低下頭而隐藏着陰影裡的雙唇。他的動作那樣柔緩,雙手在一時之間還不知該安放何處,隻是用嘴唇的動作規勸她稍稍昂起頭。羅伊受不了這種令快樂都遲滞的吻,她摟住他的腰,催促他奔跑,責令他加深。
缺乏時間的人沒有權力細嚼慢咽,他們總在路上,沒辦法停歇。
或許以後,羅伊想,她将有浪費不完的時間。真叫人膽寒,不是嗎?漫步在街頭的時候她會無數次的回顧今晚,回顧屬于他們的五年。
“倉促的吻我吧,”羅伊說,“也倉促的愛——我正需要這個,再沒有其他。”
“看着我,”雷蒙德說,“然後原諒我,原諒我不能給你倉促的愛,因為我對你的愛永不湮滅。”
“感情是會變的。”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讓它生變。”
“那我呢?”羅伊問。
“也許你從沒愛過我,所以沒關系。你說過的,我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讨喜。”
“你也說過,我慣常撒謊。”羅伊小聲嗚咽,“你根本不了解,雖然我同樣不了解,我盼望你出現。”
“不要為放棄另一條路而難受。”雷蒙德親吻羅伊的發頂,“這次你先離開。”
End.
“我是時間監察員,雷蒙德·裡昂。”
“你好,我是尼爾。”尼爾與雷蒙德握手,“這是我的妻子,羅伊,她在貧民窟被搶劫。”
“貧民窟。”雷蒙德咬緊牙關,“不知道貴夫人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這也是必要的詢問嗎?”羅伊吸了下鼻子。
“她原來在那裡生活。”尼爾幫羅伊解釋,“不是什麼愉快的過往,我的妻子不想多提。”
“出人意料。”雷蒙德回複尼爾,眼睛卻始終盯着羅伊,“不如給我們一點獨處的時間,便于繪制嫌疑人的畫像。”
“我以為有監控。”尼爾說。
“貧民窟那種地方……”雷蒙德欲言又止。
“好吧。”尼爾妥協,他問羅伊:“你自己可以嗎?”
“不會耽誤我們的紀念日晚餐。”羅伊勉強給了尼爾一個微笑。
“我愛你。”尼爾親吻羅伊的臉頰,“在樓上等你。”
在雷蒙德的注視下,羅伊做了每天都會做上好幾遍的事。她親吻尼爾的臉頰,然後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