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s Forever,Forever Angels
南希·溫徹斯特
迪恩·溫徹斯特薩姆·溫徹斯特
樹脂在滴落的過程中包裹住我們的愛,于是我們的愛成為永恒,不朽到曆史懼怯遺忘。
01.
他們是一行三個的蛋糕模具,被不鏽鋼闆牢牢套住;此後,面粉、雞蛋、砂糖和各種調味的原材料灌注進去,在烘烤的過程中就發散出誘人的馨香。
上帝說,那是愛。
他們便不管不顧地愛下去,作為彼此口中難以治愈或拔除的蛀牙。
南希又犯牙痛,她與迪恩和薩姆已經很久沒見面;這時她錯愕且敬畏地想起來,他們三個早已長大成人。
坐在前往牙科診所的電車上,南希無聲的流淚。
今天早上醒來,南希發現自己對健康的掌控潰不成軍——先前她還能同化附生于體内體外的病菌,現在她的耳膜和大腦神經被牙齒扯得一起腫脹。她甚至無法喝水,更不要說吞咽食物。她覺得自己發起燒,血壓升高,小腹墜墜的痛,并且流失的鈣質和稀薄的能量儲存不足以支撐她活到下一次排卵期。
為了轉移注意力,南希開始觀察她膝蓋上凸出的骨頭。把手搭在這裡時,迪恩習慣用食指繞着骨頭打轉,好像這是他的挂檔杆。
他用那隻手給她沖麥片;給她遞果汁盒時,他懂得輕拿輕放。
太長時間生活在固定的城市會叫人忘記風景的美麗,過分凝望深愛的人卻讓情感加深。有人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南希能做到,她可以守在餐廳外,注視他們兩個中的任意一個同别的女孩約會,從開胃菜到甜點——雖然她從沒這麼做過。
其實在他們的懷裡,她怎樣都不舒服,就像将水腫的腳塞進原本正好的鞋子。但大一碼也不對,但小一碼也不對,他們隻是太适合這種關系了,仿佛那個詞是他們的量身定制。在一個缺少母親的家庭裡,出于愛的本能,唯一的女性自然而然地扮演起适齡妻子的角色;作為生活于父權陰影下的孩子,其沉淪的情節很難清除或擺脫。
他們能感知到彼此的悲傷,他們能聽見對方脊椎扭轉時咔咔作響;就像愛吃甜食的孩子長出蛀牙,他們隻是太适合。
出門前南希忘記吃一粒止疼藥;不吃藥,陽光就變得極冷,迫使南希額頭結出白汗珠,叫出她沒有血色的臉上的小雀斑。她真希望那些白色小藥片是用面粉壓成的。她縮了縮身子,縮進滌綸面料的電車座椅,縮進薩姆的懷抱。
薩姆收容她,如玩具籃收容布偶熊;他的大腿也竹編一樣的結實,穩穩實實地托載她,當他的血液抵着她的皮膚流動。
有座鐘樓在整點的鳴叫,也可能是南希的心跳。
嘔吐的感覺回來了,南希想,還有腰痛。
很早以前她就有此類病症了,從她成為女人那天開始;但究竟是從她心理上成為女人那天開始的,還是從她生理上成為女人那天開始的,沒人能給出确切答案。
從前他們愛她。那種愛就像刻意蹦起腳尖帶來的小腿痙攣,明知它會發生仍不受控地去實踐,一遍又一遍,多是一種受虐;制造痙攣所需要的耐心和勇氣不遜于用刮胡刀劃開手腕,因此他們在愛裡重生,也在愛裡永駐。
從前他們愛她,拿起剪刀卻舍不得下手剪斷她的金色長發,于是生了薄繭的笨拙的雙手歪歪扭扭地給她編麻花辮,在另一人給她的面包片塗花生醬的時候——花生醬塗得很厚,辮子則散開,在南希去上學的路上。
南希得到其他同齡女孩得到的一切,除了邀請同學朋友的生日派對、馬戲團表演、遊樂園、家庭烘焙、嵌入式冰箱……但對于她切實擁有的東西,全部都是雙倍。南希的兩面臉頰同時被親吻;迪恩和薩姆做的美式炒蛋各有風味。
南希曾經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睡袋,迪恩和薩姆也是。在汽車旅館裡,他們會鑽進睡袋,拉上拉鍊,聽着電視機裡的廣告節目,假裝在場外等待棒球比賽開場。
那些廣告音樂對南希來說有着出乎尋常地催眠作用。
然後他們的手指行走,上帝之于水面,那種感受僅憑自己無法實現。有些人的生命被剝離,她的生命卻因此凝聚,仿佛之前她從不存在,是愛似紡線編織她的心靈和肌膚——雖然她的靈魂也被鎖住。
南希聞到鮮花的香氣,像是忍冬,有人于她身旁落座。
她回憶起畢業舞會的胸花好像來自兄長;當然,她也無法選擇他們以外的舞伴。他們把零花錢疊成她的耳環和新裙子,用親吻點亮所有的碎鑽。
他們同乘南瓜馬車,一路颠簸。
“你還好嗎?”坐在南希身邊的女孩問。
聲音可以通過另一種方式傳遞,例如将耳朵貼在玻璃窗戶上,電車行駛的嗡嗡聲變得更加清晰。例如将耳朵貼在兄長的喉結,例如将耳朵貼在他們的胸膛,他們的皮膚反映出南希的側臉,他們的聲音震顫南希的名字。而現在,他們就像加入了海軍陸戰隊,在前線,每個月接聽一次衛星電話。
不過他們的工作性質和海軍陸戰隊沒什麼差别,不是嗎?
隻是他們沒有戰友,她也就沒有戰友的妻子作為朋友。
南希在中途下了車;公共電話亭前,她再次撥出那串爛熟于心的數字。
02.
薩姆和南希之間有一種奇妙的獨屬于雙胞胎的心靈感應,這種心靈感應常使迪恩嫉妒;南希偏愛又心疼迪恩,對此她總緘口不言。
所以當迪恩詢問薩姆有沒有接到南希的電話時,薩姆也含糊其辭——他不需要那通電話。
他的孿生妹妹躺在床上,雙腿夾住被子,同懷中的枕頭低語:“當我從背後抱住你時,仿佛擁有整個世界。”
薩姆問迪恩:“南希說了什麼?”
迪恩沉默了好一陣,直到聽見鐘樓整點的鳴叫,他才開口:“她說她很抱歉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怎麼回答她的?”
“我說了些不好的話。我當時沒有心情,所以語氣很惡劣。”迪恩用手指按住眼窩,“你呢?”
“我什麼都沒說。”薩姆想,他什麼都沒說,他把她推開了。
迪恩出門買啤酒,卻買進一位女士的單身公寓。抱她在懷中時,他問:“你的原生發色是金色嗎?”
“是的,但我染成棕色了。”她回答說,“我的發根已經長出來了嗎?”
“金色很好。”迪恩語氣沉悶,“我小妹的頭發也是金色。”
“你知道嗎?”
“什麼?”
“通常情況下男人不會在這個時刻提起他們的妹妹。”
迪恩看着女人倚靠在床頭,想象南希是如何保持同樣的姿勢和他打電話的。
“迪恩,”聽筒那邊聲音低弱,“我是南希。”
“我知道。”迪恩也不自覺地壓沉聲音,即使他獨自在汽車旅館,沒有怕被打擾的舍友。他看了眼手表,是淩晨一點。
“我好想你。”南希的眼淚經過聽筒的傳送撲打在迪恩的耳蝸。呼吸聲重了幾分,鼓起勇氣似的,她提音又說一遍,“我好想你。”
“所以呢?”即使他也有淚,迪恩握住顫抖的聲線。
“你能來見我嗎……”
“南希。”他打斷她的話,“我們不能見面。”
“為什麼呀,迪恩?”綠眼睛潑灑出兩個人承接不了的悲傷,絞斷電話線的保護材料,“沒有人要約束我們。”
“因為你……總惹麻煩。”迪恩桌上的資料皺成一團,“小時候,你總給我們帶來麻煩。”
“求了你,迪恩,我需要你。”
“别再給我打電話了。”迪恩抹去眼角的淚水,“聽着,南希,我很對現狀很滿意,我很幸福,我不想做出改變。”
“即使你還愛我?”南希問,“不用否認,我知道你還愛我。”
“我怎麼敢繼續愛你?”迪恩吼出這句話。
“我想我明白了。”
“你什麼都不明白。”
回應迪恩的是電話忙音。
時間靜止了,又飛快加速,迪恩的心如樓鐘,每一秒都要擠進三到四個節拍。
天氣熱的時候,衣服上沒洗幹淨的芳香液會不由分說地跑進空氣中;南希總是洗不幹淨衣服,迪恩至今沒更換芳香液的牌子。
可惜現在很冷,四周還都是雨水的氣味。
幸好他把她穿在身上,迪恩想,每次感知到生存的領地被擠壓占領時,她就貼近他身。
南希也無法沖幹淨洗發水。
迪恩和爸爸外出時,薩姆會給南希洗頭發。
小孩子是不是都讨厭水?洗到最後薩姆不得不将衣服全部脫掉,南希的掙紮使它們濕透了。他像提小貓一樣把她拎進淋浴間,每次都是這樣收場。
薩姆在門外守着南希,如同蒼鷹守着他的幼鳥。他安靜地聽着水流聲洪瀉出來,像剛擠進玻璃瓶的溫熱牛奶,那聲音也擠進他。
“南希。”每隔兩分鐘薩姆要喊一遍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