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 Paradise
科琳
約翰·康斯坦丁
當人在世上多起來，又生女兒的時候，神的兒子們看見人的女子美貌，就随意挑選，娶來為妻。
——《創世紀》
01.
“約翰，”科琳把找的零錢遞給約翰·康斯坦丁，“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約翰下意識地要點煙，又放下了打火機。
“你有沒有夢到過天使？”
“為什麼問這個？”
“最近有個聲音夜夜來我夢裡。他說他是神的兒子，而我可以稱呼他為天使。”
“他還做什麼了？”
“他同我交談。”科琳想了想，“像一位導師，像一名神父。”
“你電影看得太多了，科琳，那會讓你做一些無邊際的夢。”約翰建議，“忽略它們就好。”
“人怎麼能忽略他的夢？”科琳問，“夢是人的一部分。”
“就像你想吃甜食時會忽略臉上的粉刺。”約翰用手指點了一下科琳的臉頰，“試一試。”
“就像你會一邊咳嗽一邊抽煙嗎？”科琳有些氣惱，不是因為約翰的動作，而是因為他的話。
“别再煩着康斯坦丁先生了！”科琳母親的聲音從倉庫傳來，“既然他買好了煙，快放他離開吧！”
“我們不應該賣煙給他的！”科琳嚷回去。
約翰趁這個空隙溜走了，他沒想到科琳會追出來。
“約翰。”她喊他。
“怎麼了，科琳？”
“如果他對我做了不好的事呢？”科琳說這話時明顯有點哽咽，“雖然是在夢裡。”
“什麼不好的事？”約翰走回科琳面前。
“你能想象到的，發生在一個女性身上最不好的事。”科琳說得很含糊，“我不知道該告訴誰，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但因為你幫莉莉一家驅魔。我語無倫次了，天使又不是魔鬼。”
“沒關系的，科琳。”約翰輕聲安慰。
“我不敢去教堂了，我也不敢向神父告解。我擔心自己被形容成一個有着宗教幻想的失怙女孩。”科琳說，“上帝啊，我又不是教徒。”
有人推門進商店了，科琳不得不回去。
“我能給你留言嗎？”科琳問。
“當然。”約翰點頭，“我會回複你。”
約翰去找加百列時終于點起今天的第一根煙。他覺察到今天的科琳有些不一樣了，在某些女孩向女人轉變的角落裡，種子發芽，不是一個而是許多。她還穿着去年夏天的襯衫，那襯衫在她身上不大也不小，隻是去年她十七歲，今年她成人——她的雙唇褪去粉紅。
“人間真的有神的孩子嗎？”約翰問加百列。
“所有人都是神的孩子。”
“我是指骨肉。”約翰強調，“血脈骨肉。”
“你還在試圖為了進天堂而做好事嗎？”加百列問，“或是說你對她産生超越憐惜的感情？”
“看來你在用你的全知之眼監視我。”
“我倒可以給你提供點關于牧羊人如何指揮羊群的建議。”
“我隻想知道拜訪她的是什麼東西。”
“她是個青少年，約翰。”加百列努努嘴，“如此美麗的。”
“我在浪費我的時間。”約翰說着就要離開。
“所有人都是其他人的血親。”加百列對着約翰的背影說，“凡是神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其他人的血脈至親。”
科琳帶約翰參觀她的小房間。
這裡與他平時處理的情況相去甚遠，約翰坐了一下柔軟的床鋪後迅速彈起，又險些撞到遞來日記本的科琳。
“抱歉。”約翰沒有臉紅，但也手足無措起來。
“你可以躺在上面，我不介意。”科琳打量幾眼小床，再估算約翰的身高，“如果你不介意。”
“這是什麼？”約翰翻了幾頁筆記。
“在這裡。”科琳慌忙翻到指定的位置，“我夢裡他的樣子。”
科琳讓約翰躺在床上，然後把日記本舉在他面前。
“像這樣。”科琳說，“但他比我畫的高大很多。”
枕頭上混雜着科琳和天使的氣息。很細微，但約翰都十分熟悉。
“他做了什麼？”約翰問。
“剛開始是聊天。”科琳說，“他對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我早餐吃了麥片還是吐司，我搭乘電車還是公交去學校，我遇見了哪些人，我說了什麼話……最恐怖的，他洞悉我每一個念頭，還有每一次心理活動。”
科琳的手垂落，日記本砸在約翰的胸口，“他教導我，教導我知與未知的一切。他告訴我如何行走，又告訴我如何行事。我生命中的每一個安排，安排中的每一個細節，仿佛遵從他的意志便是我誕生的目的——我被創造又去創造的目的。”
“沒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科琳。”約翰感覺那些炭筆的圖畫刻進他的肋骨。
“那接下來的事算什麼？”科琳質問，“他掀開我的被子，除去我的睡衣。”
科琳說着脫下身上寬大的T恤，約翰這才看見她穿了束腰。
科琳又一排排解開束腰的搭扣。
“已經三個月了。”科琳拉着約翰的手，示意他摸一摸，“有時你能感受到胎動。”
“天啊，科琳。”約翰猛地坐起身子，小床因他劇烈的動作吱呀亂響。
科琳似乎是被這聲音刺激到了，她蜷縮起來，止不住的哭泣。
“我沒感受到疼痛。”科琳無法控制回憶，“他壓上來，直到我醒。”
“我會搞清楚這一切的。”約翰給科琳套上T恤，“我會抓到那個作怪的東西。”
“我會被獻祭嗎？”科琳因錯亂而言不及義，“我會被視作異端嗎？”
“你顧慮太多了，科琳。”約翰抱住她，“再說了，有我在你身邊。”
“我能依靠的隻有你了。”科琳說，“隻有你。”
02.
“神為什麼要降臨在人世？”醫院的塑膠長椅上，科琳問約翰，“以這種方式？”
“我們還沒做檢查呢，科琳。”約翰握住她的手，“過度的緊張和焦慮也會使你停經、嘔吐、腹部隆起。”
“以及胎動？”
“以及胎動。”
“感謝你陪我來。”科琳收走約翰手裡的打火機，裝進自己的口袋，“這裡禁止吸煙。”
“你保管着那個吧。”約翰攤手，“我沒意見。”
“你和我媽媽談過嗎？”
“沒。”
約翰撒了謊。盡管什麼信息都沒得到，約翰問了有關科琳父親的事情。
科琳沒有姓氏，約翰對此很不安。
“我很不安。”科琳突然說，“一具軀體裡擠進兩個生命，甚至更多。”
約翰剛想說點什麼，就被護士打斷了。
“他和我一起。”科琳說，拉着約翰進診室。
“排空膀胱了嗎？”醫生問。
科琳點點頭。
“脫了褲子，躺在這裡。”醫生說着給探頭套上一次性保護套，“雙腿分開。”
“等等。”約翰一把拽住懵懵懂懂地科琳，“你要給她做陰超嗎？”
“是啊。”醫生不明所以。
“你不能，因為……”約翰不知該怎麼解釋，“她可能還是……”
“腹部超聲需要憋尿。”醫生用古怪的眼神審查兩人。
“我們做腹部超聲。”約翰急匆匆地将科琳推出診室。
“怎麼了，約翰？”科琳還沒反應過來。
“你不能做陰超。”
“噢！”科琳後知後覺，她尴尬地咬起指甲，“聖母瑪利亞！”
“我們去買點水吧。”約翰摟住科琳肩膀之前摸出她口袋的打火機，“大量的水。”
他們回到診室。醫生在科琳的腹部塗抹耦合劑。
“我什麼都沒看見。”醫生移動超聲探頭，“你說這一狀态持續多久了？”
“三個月。”科琳說，“隻會多不會少。”
“你看起來很緊張。”醫生說，“我給你開點治療内分泌失調的藥物，但我更建議你采取心理治療。”
“這是什麼意思？”科琳接過醫生遞來的紙巾，她呆愣愣地舉着。
“你沒懷孕，科琳。”約翰索性抽走紙巾，擦去科琳小腹的耦合劑。
“不要騙我。”
“我有什麼好騙你的。”醫生催促他們離開。
“我真是個麻煩。”科琳不住地懊悔，“我因這點小事叨擾你。”
“你太害怕了。”約翰按下電梯按鈕，“人之常情。”
“我慶幸沒把這事告訴媽媽。”科琳感到脫力，“你能好心地讓我靠一會兒嗎？”
約翰敞開懷抱，科琳鑽了進去。
“像一場夢。”科琳感歎。
電梯下行許久，且隻有他們兩個人。走出電梯時大廳也異樣的空蕩安靜。
還沒來得及思考周遭詭異的氣氛，約翰就被醫院外傾盆而來的大雨奪去注意。
“來輛的士吧。”約翰急躁地自言自語。
“我想我們不得不跑去地鐵站了。”科琳說，“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
“又不是你下的雨，科琳。”約翰脫下西裝外套，披在科琳頭上，“你無需對所有事抱歉。”
“你比我更需要這個。”科琳把西裝還給約翰，“為你可憐的肺着想。”
“我的肺不會被一場雨摧毀。”
“它很脆弱，它因你一天三十根煙而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