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煉金術師和惡魔之血（4）

今晚的閃電确實來勢洶洶。從加奈回來開始算起，大概也就過了十幾分鐘，随着一聲炮轟般的雷響和照亮漆黑雨幕的閃電，神田他們所在的客房，一下子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與此同時，坐在桌邊似乎在發呆的加奈飛快地站了起來。神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直放在一邊的六幻，跟着加奈一起，打開房門就沖了出去。

客房也在二樓，隻不過和他們白天去過的工房不在一側——整個二樓的走廊并不是相互連通的。如果要去工房，他們必須沿着客房一側的樓梯下到一樓的大廳，再穿過大廳從另一個樓梯上去。可讓他們猝不及防的是，對面工房的門口，助手納茨正點着一盞風燈。而他的身邊，竟然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聯絡裝置。

“那不是探索部隊用的聯絡機嗎？”趕緊躲到樓道柱子的後面，加奈悄聲問道，“電話線上還連着格雷姆，他們在和教團聯絡？”

“先聽聽。”

外面暴雨如注，可偌大的古宅裡，靜得可怕。納茨在聯絡機上調試一番，就把話機上的聽筒遞給了一旁的桑傑斯。

“桑傑斯先生，和北美支部的電話已經接通了。”

北美支部？不是教團總部嗎？

“好，我先向支部彙報今天的情況，你現在立刻去檢查宅邸的電路。”

“是。”

納茨迅速離開，桑傑斯也立刻開始了他與北美支部的通話。

“喂，蕾妮小姐……是的是的，非常抱歉，這裡忽然停電了……嗯，很遺憾，血樣的劑量太少，配合實驗的樣本也太少，還是沒達到可以向魯貝利耶長官彙報的程度……是的，依照計劃，加奈·貝希摩斯已經順利抵達。納茨做好了準備，随時可以控制加奈·貝希摩斯……我知道，那個神田優并不好對付，稍後納茨會把結界張開，以防他來攪局……是，這次一定可以讓‘母胎’的實驗取得進展。”

之後又說了些什麼，好像是一些數據的彙報，神田不太聽得清。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那根血液試管的去向，果然直指“惡魔之血”計劃。教團和中央廳并沒有因為加奈在亞洲支部的“失蹤”和不配合而停止，相對的，他們在教團之外的地方，還在更加緊密地進行着。聽桑傑斯彙報的話，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某種使用血液的方法，并且還要繼續推進實驗的進度，讓某個被稱作“母胎”的實驗取得成功。

加奈一直擔憂的事情，還是無可避免地再次發生了。

中央廳和教團在暗地裡一直都是利用Innocence的力量來進行各種實驗，怎麼這一次反而對AKUMA病毒那麼着迷呢？

“神田。”身邊的加奈忽然說話了，聲音好像哽在喉嚨裡一樣發着抖。神田微微側過臉看她，盡管光線暗得幾乎看不清，他還是能夠看出她的表情相當糟糕。

“原來，我的血液，還有這次任務……早就被他們算計好了！什麼‘樣本’，什麼‘母胎’……他們到底要拿我的血液做什麼……”

之前聽提耶多爾元帥說亞洲支部的實驗暫停了，神田還奇怪他們這麼輕易就放棄了，現在看來，他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中央廳也好，教團也好，在這些方面真是陰險至極。

這種被暗算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從他們在拉茨迪加依聽說了桑傑斯帶走innocence開始，到他們自然而然地循着這條線索來到達斯尼卡，再到他們和桑傑斯面對面，從他手裡接過被他誤以為是煉金術材料的innocence，一切都順利得太不正常。就算他們有所察覺，但無論是他還是加奈都沒有想到，居然在那麼早以前——甚至是他們從總部出發之前，那些人就已經在布這個局，讓他們順着線索乖乖往裡面跳了。所謂的煉金術，或許隻是給桑傑斯帶走innocence做借口，讓信奉神秘力量的鎮民們對此深信不疑，也好讓他們兩個從鎮民那兒相信這隻是偶然，便不會太過于深入細想這一切事件背後的真相。

神田的心情自然也不好，他最厭惡的就是背後捅刀。但他很清楚，現在不是發洩情緒的時候——他們的處境很危險。

去檢查電路的納茨從三樓快步返回了。

“加奈，快點給我冷靜下來。”瞥見加奈緊握的拳頭顫抖得厲害，神田按住她的手背，再用力捏緊，“實驗的事情等會兒再說，現在最麻煩的是那個納茨——你也聽到了，他絕對不是普通人！”

加奈回過頭看着他，沒有回答。握緊的拳頭終于有了些許放松，她用力點了點頭。

對面的電話已經挂斷了，桑傑斯正在和返回的納茨說着什麼。

“檢查過宅邸裡的電路了嗎？到底是哪裡被雷打壞了？”

“桑傑斯先生，我剛才查看過三樓電路房的電線，發現外牆上的電線旁邊竟然連着一根避雷針，應該是剛才打雷的時候引了雷，幾條主要電路已經全部燒壞了。”

“避雷針的位置不是在屋頂的另一頭嗎！怎麼跑到電路房外牆上了？”

“是的，這根避雷針顯然是被人為弄斷後接過來的。房頂上沒有監視器，暫時無從查起，但我推測，有可能是那兩位使徒發現了什麼，所以才進行了破壞。我去對面的客房看看——不能再拖延了，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證同時與兩名驅魔師戰鬥能取勝。”

說着，納茨提着風燈離開了工房門口，下樓之後就朝客房這邊的樓梯過來了。

就在這時，加奈忽然松開了手，緊盯着一步步上樓、朝這邊的拐角過來的納茨。

“他剛才稱呼我們為‘使徒’。神田，教團或中央廳科學班的人是不會直接稱驅魔師為‘使徒’的。”

“啊。”神田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他完全認同這個說法，“除了……那一支部隊……”

納茨走上樓梯，站在客房外的走廊上慢慢放下了風燈。未等他直起身，神田已經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了過去。刀光閃爍，六幻發動，仿佛被淩空斬開的濕冷空氣裡，無數畫着奇異符号的符紙漫天飛舞。

“秘術·縛羽！”

這個人果然是“鴉”！

“鴉”最拿手的就是用術式封鎖人的行動，那些發着光的符紙就是他們的武器。比“縛羽”的速度更快，神田擡手就是一招“界蟲·一幻”，瞬間打散了他的術式。

隻不過，神田之前從未想過，用來對付AKUMA的招式，竟然也會用在人類的身上。

另一側，加奈早已全副武裝地跟了上來。借着身材嬌小的優勢，她靈活地應對着納茨的進攻，白焰凝聚而成的骨爪呼嘯而來，招招直逼要害。神田更不給他出手的時機，在加奈閃身躲避時迅速補位，一度封鎖了納茨想要使用術式的每一個動作。見此形勢對自己不利，納茨試圖拉開距離，卻沒想到後退的刹那，神田握着六幻從後方突然發力，照着他毫無防備的腰側就是一刀。納茨連忙躲閃，可他身上的衣服卻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就在他分神的瞬間，加奈抄起一旁地上放着的那盞風燈，一把砸在了納茨的身上。風燈落地後，玻璃燈罩被砸了個粉碎，裡面的燈油全都撒了出來，馬上就把納茨的衣服點燃了。

納茨卻輕松地翻身下樓，落地的時候，他一把甩開了被點燃的外衣。

“我們的時間很緊迫。”一樓大廳裡，納茨伸開雙臂，無數的符紙從他袖中飛出，“遊戲結束了，使徒大人。”

二樓的走廊上，整片地闆頓時閃現出金色的符文。符文構成了結界，每一個符文上方都有數道電光在劈啪作響。須臾，那些電光如同鋼索一般猛撲上來，瞬間纏住了來不及躲閃的二人。似有千斤的重量壓下來，直接将他們拖倒在地上。

難怪宅邸的照明這麼差，原來地闆上早就布置了結界和術式！

結界過于強勢，不要說掙紮了，他們連動都動不了。除非破壞符文，或是打斷納茨對結界的控制，否則他們根本無從還擊。神田被術式壓得雙手發麻，幾乎要握不住六幻，加奈也不輕松，即使奮力維持雙手的發動，也無法夠到釋放術式的符文。

眼看就要山窮水盡了，她卻沉吟一聲，接着立刻解除了發動。

似曾相識的做法立刻讓神田想到了什麼——對了，如果加奈将innocence的力量提升到“第二解放”的階段，她那粗暴的白焰之翼一旦展開，也許有機會沖破術式的束縛！

但是，這一切似乎早已被看穿了。

加奈背後的白色火焰才剛一出現，數不清的符紙高速襲來。環繞在納茨身邊的“禁羽”在他的控制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縛住了加奈的身體。就像是在最結實的鋼索之外又加了一道鎖鍊，加奈直接被納茨從二樓拖了出去！

“喂！加奈！”

神田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看着加奈被硬生生拽下去，摔落在一樓大廳的中央。

“探索部隊發回的報告稱，在貝加爾湖的任務中，你進行過innocence的‘第二解放’。以你的同步率，能做到這一步确實令人刮目相看。”

加奈沒有理他，身後的白焰仍在與“禁羽”僵持，她并沒有束手就擒。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不隻是她的後背，雙手，甚至是她的雙腿都被那耀眼的白色烈焰緊緊包裹。她的背後，結晶骨架如冰棱一般向外延展，才剛剛被“禁羽”壓碎，又以更加迅猛的姿态擴張開來。漸漸的，她的雙手，她的雙腳，全都覆蓋上了一層堅硬的骨甲。

“别太小看人了！”

伴随着加奈的一聲怒吼，包圍她的“禁羽”被瞬間爆裂的白焰吞沒。整個大廳裡卷起一陣旋風，旋風之中，巨大的白焰之翼熊熊燃燒，護佑着她的主人，卻也隻是維持了短短幾秒鐘。很快，覆蓋在加奈身上的白焰悉數消散，她想要站起來，卻猛地跪倒在地，彎下腰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糟了，innocence瞬間釋放的力量太過了！她現在的那點同步率，根本不能這麼做！

“中央廳的命令是絕對的。”納茨向她走去，他的聲音還是毫無起伏，“我接到的指令是，限制你的行動，協助桑傑斯先生采集血樣——隻是，我接到的指令裡，不包括保證使徒大人毫發無損。”

加奈仰頭看着他，不甘心地再次發動了雙手的骨爪。可是，現在的她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快速行動。見她隻能做出徒勞的抵抗，納茨也擡起了手，

一樓大廳牆壁上，距離加奈最近的那個燭台忽然亮起了古怪的環形咒文。接着，一道冷光倏然射出。加奈根本沒能躲閃，僅僅來得及痛呼一聲，就栽倒在了地闆上。她試圖再次爬起來，但是方才射出冷光的燭台近旁，又一個燭台亮起了咒文。

“在亞洲支部的時候已經讓你逃走一次了——你最好不要亂動。這個大廳裡布置了很多術針，如果一根不夠，我可以多用幾根。”

納茨的手上掐着術式，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加奈。此時，她的肩上和背上正紮着兩根尾部縛着符咒的長針。她的身體明顯僵住了，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能動。

“鴉”的術針比“禁羽”更加棘手，任何人隻要被刺中，立刻就會喪失行動能力。直到術針被拔出來之前，隻能任人擺布。

“桑傑斯先生，她現在完全不能動彈，可以采血了。”

“這孩子确實很難對付。”桑傑斯點點頭，“納茨，注意戒備二樓的那位驅魔師，直到采血結束，别讓他有任何動作。”

“是。”

采血的針管和試管早就準備好了，可能隻需要幾分鐘，他們就可以完成任務。神田咬牙切齒地望着一樓大廳的動靜。現在的他，每個關節都是麻痹的，将六幻握在手裡不讓它掉落，已經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了，更不要說是反擊。二樓走廊上的燭台也依次亮起咒文，藏在燭台處的術針全都指向了他。

要怎麼辦？

一旦他們采血成功，那麼，亞洲支部暫停的人造驅魔師計劃，不是又要繼續了嗎！

頭頂上一個炸雷響起，外面的閃電不斷交替，将漆黑的雨夜照得如同白晝。神田望向大廳側面高高的窗戶，猛然看見一張扭曲詭異的臉，正透過暴雨俯視着他們。

下一秒，無數裹挾着紫色光暈的炮彈炸碎了窗戶，将宅邸轟出一個大洞。狂風夾雜着暴雨，伴随着巨型殺戮兵器的轟鳴聲，一下子卷了進來！

是AKUMA，一定是這裡的innocence把它引來的。AKUMA的炮擊轟塌了宅邸一側的外牆，連帶着把二樓走廊地面的符文一并破壞了。身體頓時輕松了不少，神田握緊六幻從二樓一躍而下。外面巨大的圓球狀AKUMA立刻發現了他。它将所有的炮口都轉過來對準了神田。神田當然不會給它們第二次進攻的機會，照着迎頭撲來的AKUMA揮起一刀。白色的蟲狀生物呼嘯而去，将AKUMA浮空的巨大身體攔腰截斷。AKUMA頓時整個炸開，滾滾煙塵立刻遮住了宅邸的整個大廳。

納茨和桑傑斯早就不見了蹤影。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法直接與那麼多AKUMA面對面，應該是在第一隻AKUMA發動進攻時，暫時躲了起來。這對神田來說勉強算是個好消息。就在這時，更多的炮彈如同暴雨一般擦過神田的身側，直撲向大廳的中央。神田回頭一看，一地的碎石瓦礫當中，無法動彈的加奈正是那些炮彈的又一個目标。

“笨蛋！小心！”

密集的炮彈如雨點一般落地爆炸。神田硬是在炮彈的落點和爆炸的塵土之間，準确有迅速地沖向加奈，在更多炮彈襲來之前，一把抱起她向一旁躍去。爆炸的沖擊把兩人震到了角落，攜帶着AKUMA病毒的炮彈碎片濺向四周，劃破了神田的團服，也刺進了他的身體。黑色的五芒星飛快地在體表擴散，一陣接一陣刺骨撓心的疼痛撕扯着他的意識。但他忍住了，并且再度站了起來，迎着将他們包圍的數隻AKUMA發動了雙刀在手的“二幻式”。

“等等……神田，你受傷了……AKUMA的病毒……”

“貝加爾湖的任務，你救過我。”神田沒有回頭看她，“好好給我待着——我隻是不喜歡欠人情。”

來襲的AKUMA當中沒有LV2，神田很快就結束了戰鬥。

外面的暴雨，雨勢開始減弱了。踩着一地的碎石，他回到加奈身邊，為她檢查術針的傷勢。萬幸的是，納茨的術針隻是為了限制她的行動，因此刺得不深，傷口應該不會很嚴重。

他從前也被術針刺傷過，但加奈的情況，比他從前挨過的那一針好多了。

“這是……什麼？”

“‘鴉’的武器，用來限制行動的。”小心地扶着加奈的肩，神田握住其中一根術針，“忍着點。”

動作迅速地拔掉了兩根術針，傷口雖不深，但流了不少血，又離肩關節很近，不立刻處理的話，可能會影響之後的行動——他們要查的事情還完全沒有眉目。好在他們都會随身攜帶一些止血藥和包紮傷口的材料，神田立刻動手，準備給她處理傷口。

加奈本想拒絕的。

一是因為傷在肩背，她自己确實夠不到。要在男生面前解開衣服，她會抗拒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