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聖潔之影（5）
關于“那個人”的調查，就這麼悄悄地開始，又悄悄地暫停了。
神田也決定暫時不去想“那個人”的事，因為，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很快就有了動靜。
神田才回到支部不過一個鐘頭，探索部隊就發回了緊急聯絡：大量的AKUMA出現在西湖的周邊和湖面上，根據他們帶去的監測設備顯示，那裡出現了不尋常的能量反應。
一定是innocence出現了！那些幻象和霧氣，那些詭異的蓮花……虛虛實實這麼久，它終于要露出本來面目了！
“事先說明，如果再出現先前集市上那種innocence過度使用的情況，我就直接把你扔進湖裡。你既然非要來，那就負責觀察情況，最後把innocence回收。”一同趕往那個異象頻發的湖泊，神田瞥了一眼身邊的加奈，語氣聽上去并不是很友好，“要是讓我看到你出手戰鬥，就等着我把你胳膊整個卸下來吧！”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加奈跟在他身後，“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吧！你讓我袖手旁觀？”
“少你一個也不會怎麼樣。”
“好，那我保證，我這次絕對不用‘第二解放’行不行？”
“不行。”
“我就用最普通的還不行嗎？最基礎的發動總可以吧！”
“我說不行就不行！”
狂風襲來，烏雲遮蓋，入了秋的湖面上空正在醞釀一場大雨。烏壓壓的雲層上面，到處是巨型機械的轟鳴聲。神田他們根本還沒趕到湖邊，眼前的一輪炮擊頓時将山間的道路轟出幾個大坑，震得兩人連忙後退。緊接着，半空的幾隻AKUMA忽然降低高度，黑洞洞的炮口齊齊對準了躲閃的兩人。AKUMA上的可怖人面裂開嘴，陰森森地一笑，密集的炮火再次襲來。來自四面八方的炮彈在身側炸開，騰起的煙塵裡混合了暗紫色的劇毒氣體。塵土和毒氣混合在一起，馬上就攪亂了視野。
“嘁……”
還沒到目的地就被這般阻攔，看樣子innocence是真的出現了。
“煩死了！這些LV1還有完沒完！”
視線的一角綻放出白色火焰，隻見巨翼一閃，兩道勁風卷過，被遮擋的視線頓時清晰，那些借着煙塵阻擋發動攻擊的AKUMA們馬上暴露無疑。就這一刹那，神田高高地躍起。身體下落的瞬間，六幻出鞘，刀鋒盡顯，寒光閃爍，殺氣四溢。他大喊一聲，雙手将六幻舉過頭頂，手起刀落，天空中頓時炸出一團金紅金紅的火焰。而神田隻是幹脆地甩甩刀尖上的碎屑，腳尖一點，轉身又沖了出去。
那個混蛋！剛剛不是說不會用“第二解放”的嗎！
“你這家夥……”
“我知道我知道！也就幾秒鐘而已！”
神田極其不悅地冷哼一聲，幹淨利落而又不留分毫地斬殺着每一隻攔路的AKUMA，加奈确實沒再繼續發動innocence，而是腳步迅速地緊随其後，一邊閃避着炸裂掉落的AKUMA殘骸，一邊跟着他向湖邊快速靠近。
正在這邊一路混戰一路向前時，湖的方向忽然響起了不同尋常的爆炸聲，像是有東西在水上炸開，爆炸的聲音裡還混合着巨大水花濺落的巨響。正在堵截神田他們的AKUMA聽見了爆炸聲，竟然在同一時刻開始朝那邊撤退。
“混蛋……别想逃！”就這麼放跑敵人，神田絕對做不到。可是就在他準備追上去的時候，身後傳來加奈尖銳的喊聲。
“神田别追！停下來！”
側面的山上，泥土混合着巨大的石頭翻滾着落下。好像地震時裂開的大地一樣，從那裡面爆出了刺眼的紫光！擡頭看時，隻見巨石彼此撞擊着，朝他們的頭頂成堆地砸來。
那些AKUMA，居然還有藏在山體的裡面的！
就算是用六幻也來不及将巨石全部都處理掉。原本他可以跳到巨石的上方越過去，可是這樣遮天蔽日的密度，讓他完全找不到突破口。滾落的巨石背後，又有無數的炮彈來襲，或是将巨石炸得粉碎，或是穿過巨石的縫隙直接轟向神田他們。他們被完全牽制住了，這樣下去，他們不但可能來不及趕到湖邊，甚至很有可能直接被這些巨石活埋。
千鈞一發之際，極速靠近的白色火焰如一張網，将神田整個籠罩了起來。他隻看見眼前晃過一團打着卷的淺栗色頭發，整個人就被抱住飛了起來。巨石翻滾着落下，很快埋住了他們前進的那條路。他被帶向空中，總算是從AKUMA的阻攔之中脫了身。空中激烈吹刮着的風裡，他的視線越過在風中飄動的栗色卷發，投向白焰之翼散落的仿佛星星一般的亮光。
“你……”
“閉嘴。”抱着他的人振開巨大又耀眼的聖潔之翼，非常幹脆地打斷了神田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我現在不想聽，所以請你閉嘴。”
“混蛋……”
“你也挺重的，萬一我抱不動了，我就撒手了啊。”
神田往下看了一眼，隻得瞪着加奈近在咫尺的笑臉作罷。
“那就動作快一點，别好了傷疤忘了痛。”
白焰的輪廓略有收縮，散落的細碎火星也多了起來，顯然是适格者本人逐漸減弱了力量。随着那對白焰之翼的鼓動，他們從空中快速地接近了那片籠罩着AKUMA毒氣的湖泊。
“AKUMA都在那邊，它們完全不管我們了。”從空中看去，視野也變得更加開闊。靠近湖面的方向，剛才襲擊他們的那群AKUMA正在向那邊飛去。
除了那群AKUMA，他們也看見了湖面上從未出現過的異象。
“那些霧氣……什麼時候？”
這霧氣的高度也太不尋常了，足可以完全籠罩一座小山。那些巨大的LV1的AKUMA，它們接二連三沖進了霧中之後，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樣動靜全無。
甯靜到幾乎死寂的湖畔，霧氣在不斷湧動，其間飄動着點點微光，彙成了夢幻一般的場景。兩人卻不敢放松警惕，在岸邊小心降落。
透過朦胧的霧氣，他們可以隐約看清，大片大片盛開着的蓮花在湖面上随風搖曳，婀娜生姿。漸漸被夜色覆蓋的甯靜湖面上空，幾點星子爬上天頂，安詳得讓人不忍心打擾。
這些蓮花的範圍明顯比之前更廣，也更加茂盛，可是神田現在完全沒有心情欣賞這更加奇妙的風景。之前在山道上被AKUMA襲擊的時候，湖面的方向明明是風聲大作、烏雲壓頂，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可是他們趕到這裡也沒有花費多久，現在他們站在湖邊，周圍的整個風景都變了。
糟糕的是，當他們落地之後沒多久，霧氣開始朝他們湧來。周圍一下子變得霧蒙蒙白茫茫，什麼都看不清。神田剛想出聲提醒身邊的加奈，卻驚訝地發現她不見了。
找人還是找innocence，選項顯而易見。加奈就算身體還未痊愈，神田也還是相信她不會輕易出狀況。此時此刻他們的想法一定一樣——無論如何，他們之中必須有一方能夠先于AKUMA拿到Innocence，不然，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于是，神田小心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稍微向前走了幾步——所謂的向前，也隻是他憑感覺而已。一望無際的蓮花和蓮葉蔓延至無限的遠方，密密匝匝，仿佛是從霧氣之中生出來的。低頭看去，就像他自己正站在茂密的蓮葉和蓮花之間。神田試着再向前走了一段，根據腳步估算也應該是走到湖裡了，可他走得穩穩的，完全沒有踩到水裡或淤泥裡的感覺。好不容易到了一處蓮葉稀疏的地方，他才看見，他已經走到水面上了，卻沒有任何要下沉的迹象，隻是在他落腳又擡腳的地方，暈出幾圈泛着淡綠微光的小小漣漪。
這已經不是他們之前遇到過的那種程度的幻象了吧。
身後竄出一陣風，冷不丁朝他的後背襲來。神田眼神一動，六幻的刀刃仿佛一道黑色閃電，“刷”地一下劈開了那陣風。隻聽“嚓嚓”幾聲，身後幾株高擎着花蕾的蓮枝被他齊齊斬斷。花蕾很快散落成了花瓣，慢悠悠地沉進了腳下的湖水裡。
讓神田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些花瓣在沉沒的過程中，化為了沙子一樣的東西。
再看那些被他削斷的蓮梗，異象再次發生了：那些蓮梗的斷口處吐出了一絲絲青綠色的光，盤旋而上，像蛛網一般慢慢織出一個個花蕾的輪廓。等到綠光散去時，完好無損的花蕾再次出現在枝頭。
霧氣在他眼前漸漸散開，神田才得以看清周圍更大範圍的景象。隻是這景象讓他喉頭發緊，仿佛有一隻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再慢慢地收緊直到窒息。
即使都是蓮花，神田也絕對不會把他記憶中刻在腦海深處的蓮池和其他類似的景象搞混，可是他現在置身其中，無論看向哪邊，眼前的景象居然越看越眼熟。
當初，那個霧中人影，隻有他看到的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的身影；現在，他眼前的蓮花幻象顯然是innocence制造的，可這虛無的幻象，竟然又與他記憶中的景象逐漸重合。
這感覺像是中了讀心術，自己的記憶被莫名其妙映射了出來。
可是，一個innocence而已，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射他記憶中的景象？
這個innocence，是不是和他有關？
神田在心裡提醒自己必須繃緊神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清醒。他握緊了六幻，小心地擡起腳，向着某個方向走去。
這一走不要緊，周圍的景色立刻動了起來，蓮花與蓮葉在霧氣中不斷出現又消失，到了後來，竟是與記憶中完全一樣。仿佛被殘缺的記憶指引着，神田慢慢地來到了這片蓮池中的某一處。這一處和他來時所見完全不同，沒有盛放的蓮花，隻有垂着蓮蓬的一池殘荷。
腦海中漸漸開始湧動着淩亂的畫面，像極了他之前關于自己前身的那個夢。神田沉默地握緊了六幻，照着記憶中的那個位置轉過了身。
一樣的畫面，一樣的天空——隻不過現在是黃昏，周圍那些成片的蓮花散發出的微光照亮了整個湖面。更不可思議的是，就在他視線的盡頭，站着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那個人。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一片寂靜之中，輕柔的低語随風而來。那個人微微側過臉，似是在向神田微笑。
神田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回答，更沒有放下手中的六幻。
“就算是變成老奶奶和老爺爺了，也要一起來看這花哦……”
起風了，蓮瓣在風裡起舞。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過身，神田也沒有走過去，就這樣靜默地彼此站着。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神田隻能聽見自己仿若擂鼓的心跳和拼命壓抑着的呼吸。
“那就……約好了哦。”
沉默良久，風裡送來這樣一句話，神田卻在聽見這一句話的時候，慢慢舉起了六幻。
“即使如此，也不是和‘你’，你這虛假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