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所謂初戀（1）
從莫斯科返程的時候，那種終于了結一樁大事的心情連一丁點都沒有。上了火車的加奈始終陰沉着臉，而神田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彼此争吵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為了任務和不同的觀念，以及各種各樣的争強好勝，他們之間的矛盾一直都存在。隻不過，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
這個家夥居然在為自愈能力的事鬧脾氣？
這還真是意外的發現。神田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那種玩命似的戰鬥方式也有被羨慕的一天。
一直到抵達了換車的中轉站，加奈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厚厚的圍巾把她圍得隻剩下半張臉，一貫明亮的雙眸，此時卻毫無神采地盯着某處發愣。
圍巾是芙羅拉那個野蠻女人送的——說是因為加奈現在雖然傷口已經愈合，但還是需要注意防寒保暖。那時候芙羅拉也問過神田是不是也需要一條圍巾，結果被神田冷着臉嚴詞拒絕。
“哼……不可愛的小鬼。”
當時芙羅拉是這麼稱呼他的。神田懶得和她計較了，反正他也沒打算做什麼可愛的小鬼。就在他不屑地“嘁”了一聲的時候，方才還一副死人臉的加奈倒是很主動地調換了表情，提着箱子轉身去站台詢問了列車的發車時間。
結果，因為大雪封路，列車要到第二天下午才開。
站在站台上呼着白白的霧氣，神田又開始焦躁了。不順利的路途很容易讓他跳腳，尤其是身邊還有個低氣壓。不過這個低氣壓似乎因為開口說了話，稍稍恢複了一點正常的樣子。
“先去這個小城裡找個住的地方，明天再走吧。”
“哼。”
不管怎麼說，還要一起呆很久直到回總部，同行的人要是一直陰着臉也的确讓人很想摔箱子。神田根本不想管别人的情緒到底恢複沒有，但是現在對他來說，這也算是一件要緊事。
對，沒錯，他還是希望加奈可以情緒正常一點。
默默看了一眼加奈的背影，他也提着行李箱跟着離開了車站。
同樣是在冰雪覆蓋、寒風凜冽的北方，這個小城顯然要甯靜得多。大概是遠離了戰火紛飛、硝煙散盡的莫斯科，這邊的安詳讓神田感到無所适從。
找到一家旅店之後，定好了房間，時間還早。不想呆在旅店裡發呆的神田決定去街上四處走走。加奈沒有像往常一樣，一邊扯些有的沒的一邊跟着出來，看樣子還是有些疲勞，剛才她就說想要休息一下。神田覺得她來不來都無所謂，于是甩甩頭，自顧自的走出了旅店。
清冷的空氣很适合他這種孤僻的性格，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一個人走在這個小城的街道上，為數不多的行人陸陸續續地經過身邊，倒也清淨。
正是在這樣清淨的小城裡，逐漸傳來了手風琴和鼓點的聲響。
又是街頭表演的台子。
神田朝那邊瞅了瞅，應該不會是奇怪的男扮女裝表演吧？
雖然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走，但是現在也沒事可做，于是他腳步不自覺地轉了個彎，朝着傳來音樂的地方走了過去。
越是走得近了，那歡快的音樂越是明朗。不止如此，期間還夾雜着歡呼和鼓掌的聲音，在積了雪的小城裡顯得越發充滿活力。神田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原來是一支由旅行藝人組成的表演團，正在小城的中心廣場表演。
圍觀的人很多，似乎都被那熱烈的舞蹈給帶動了起來。人群中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歡呼，毫無保留地展露着他們對這群舞者的喜愛。
神田沒在意他們的舞蹈和演奏——盡管深受自家元帥的藝術熏陶，但神田對舞蹈的鑒賞确實沒什麼經驗，所以也給不出多少評價。
正在跳舞的是一個有着黑色波浪卷發、小麥色皮膚的女孩子。她隻穿着薄薄的舞蹈服裝，就這樣赤着一雙被凍得通紅的腳在雪地上翩翩起舞。
簡單的飾物并不華麗，随着少女的動作叮叮當當，倒也不顯的很單調。一邊給她的舞蹈伴奏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他認真地吹奏着一支笛子，那陶醉的模樣，仿佛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樂曲的旋律中，完全感覺不到周遭的熱鬧氣氛和開始悠悠降下的雪花。
音樂漸漸停了，人們的掌聲卻緩緩響起。少女停下了舞蹈，朝人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人群紛紛歡呼，在少女儀态優美地将一頂半舊的帽子伸來時，向裡面投擲了不少錢。
神田本想趕快撤退的——因為他身上正好沒帶錢。不想被圍觀的他還沒來得及走，那頂帽子就轉到了他面前。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他并不羨慕加奈處理人際關系的能力，但現在如果是加奈在這裡，肯定能馬上想辦法化解尴尬。
少女用誠摯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手中的帽子又朝他推了一下。神田頗為頭疼地看着她，心想還是立馬開溜吧——雖然這樣确實很失禮。
這時，那個吹笛子的少年帶着一陣奇特的涼風走了過來。他一面拉住少女的手腕，将帽子從她手裡拿下來，一面将一雙鞋子放在冰冷的雪地上。少女焦急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埋怨地看看神田，沒有穿上鞋子，反而拽住吹笛少年的胳膊：“可是，他看了我們的表演卻沒有付錢。”
少年表情認真地聽着少女的話，忽然就笑了起來，有些傻氣，卻很真誠。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頭發，又将自己身上的厚重外衣脫下來給她披上，接着用力搓着自己的手，很快地将掌心貼在了少女的臉頰上。
“不冷……艾露露不冷……”
少年讷讷地重複着搓手的動作，一面帶着不變的傻氣笑容為少女取暖。神田在一邊看着，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少女抓住少年的手放下，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神田沒表情的臉，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終于皺着眉深深的吸氣：“安迪，我們回去吧，賺錢的機會，明天一定還有的。”
目送着兩人上了他們那一群人的馬車，神田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他凝視着開始越下越大的雪，轉身朝着自己來的方向回去。
明天……明天還是這種冷的要死的下雪天，她難道繼續穿着那身單薄的服裝，赤着腳在雪地上跳舞嗎？
漫無目的地想着和他無關的事情，神田強迫自己把悄悄探頭的負罪感壓下去。這樣又走了一段路，雪花早就落滿了他的肩頭。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一把傘在朝他靠近。神田習慣性地冷哼了一聲，停住腳步看着那把傘朝自己跑過來。
傘下是一張熟悉的臉。
“你不是在旅店裡睡覺嗎？”神田問。
“雪太大了，我知道你沒帶傘。”對方聲音不大，回答得卻很幹脆，似乎還是不想多說話，但是那把傘卻“忽”地一下罩在了他的頭頂上。
“雪中漫步這種有情調的事情，給你做就顯得特别奇怪。”
“哼。”冷冷的一個鼻音解決回答，神田閉上眼睛擡起頭，“不用你管。”
講話這麼不依不饒，看樣子已經恢複不少了。
“别動。”
“幹嘛？”神田不耐煩地盯着加奈，卻見她伸出手，小心地将他肩頭和頭發上的落雪拍去。那專注的神情，在神田看來就像是盯着一隻螞蟻數它爬了幾步。他極度别扭地向邊上躲了躲，卻是徒勞，幹脆一巴掌拍掉加奈的手，自己撣起身上的雪花來。
加奈沒再說什麼，隻是一邊替他用傘遮着雪，一邊看着他在肩膀和身上到處拍拍。等他終于把雪撣幹淨了，加奈就把傘遞給了他。
“拿着。”
“啊？”
加奈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從懷裡取出一條折疊整齊的圍巾，不由分說拽過神田往他脖子上繞。
神田立刻準備抗議，但他在接觸到加奈略顯黯然的表情時，還是乖乖把抗議的話收了回去。
“哪來的圍巾？”他忍着脾氣，盡量好聲好氣地問道。
“剛買的。”
“我又不需要，拿走。”
加奈沒有理他，而是仔仔細細地為他将圍巾繞好，再打了個漂亮的結。
“你也受過傷了，這邊這麼冷，你也要注意身體。”
這家夥還真是會多管閑事啊。他們又不一樣，受傷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神田剛想這樣說，腦海中忽然閃過他們離開莫斯科之前的那次對話。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于是他飛快地選擇了岔開話題。
“就不會選個正常的花紋嗎？這種格紋看起來簡直蠢透了。”
“不好看嗎？”
“還和你頭發一個顔色，怎麼可能會好看。”
加奈立刻有些不滿了：“怎麼是一個顔色了？明明圍巾的棕色更深吧？再說了，我的頭發又沒有得罪你，憑什麼說不好看？”
“哼，等會兒我就把它解了。”
不過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神田并沒有真的把圍巾解開。
是因為她一直把圍巾捂在懷裡的緣故嗎？剛才加奈把圍巾繞在他脖子上的時候，整條圍巾還帶着她的體溫，全是暖乎乎的感覺。
感覺還不錯，算了……幹脆多圍一會兒吧。
“剛剛我和總部、亞洲支部聯系過了，今天晚上我就要走，去下一個任務地點。”
加奈忽然說道。
神田瞥了她一眼，随即好整以暇地擺出一個算是無所謂、幾乎看不出來的笑臉——雖然神田不知道他現在為什麼會想做出“笑”這個表情，但是他知道這個表情可以讓加奈氣急敗壞地跟着跳腳。
她要是真的氣到跳腳，反而是個好現象。
“那可真是好消息，我還想着你這張臭臉究竟還要擺多久才算完。”
“我會變強的。”
對方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神田握着傘柄的手微微一緊。他有些詫異地看向和他并排走着的人，卻發現有什麼很不對勁。
她沒有如同神田預料的那樣跳起來回擊他的話，卻是下定了決心一樣自顧自地說着：“竭盡全力，變得更強，直到不再成為任何人的累贅為止！”
她果然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力量啊。
從驅魔師的角度來說，現在她的能力是還遠遠不夠。
可是對她來說，變得更強真的是一件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