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謂初戀（2）

就在這時，剛剛加奈離開的方向上傳來了爆炸聲。

估摸着這些AKUMA大概是和先一步離開的那個笨蛋碰上了。神田沒有理會身後少女的驚慌失措，以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果不其然，過了兩個街口之後，在快要回到旅店時，神田追上了加奈。

一地殘骸觸目驚心，打破了雪落紛紛的甯靜。神田卻是早已習慣這種狀況，三兩下揮開遮擋視線的雪塵，在加奈一個回身收拾掉兩隻AKUMA的時候，一躍而起，将抓住少年的那隻AKUMA砍成兩半。

“安迪！”

少年從半空中直直地摔向地面，胸前有什麼亮亮的東西忽閃而過。追來的少女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要接住他。幸好少年墜落的距離并不高，又是一陣揚起的雪塵，少年和少女同時摔倒在厚厚的雪地上。

此時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能跑走的，大概都各自逃命去了。不在街上的人，也都躲進了自家的房子裡避難。

對于少女的尾随和不要命的行為，神田不想多做評價。不過，那一邊的加奈看到了她，倒是很關切地過去查看他們有無受傷。

隻不過，随之而來的對話，讓并不想多管閑事的神田猛地回過了頭。

“你們還好吧？有沒有受……艾露露？！怎麼是你？”

“你是……我的天啊！加奈！我沒有在做夢吧？！”

“真的是我啊！我都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

似乎是許久未見了，兩個女孩子緊緊拉住了對方的手，在雪中一下子抱成了一團。

“我還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面了！”

“是啊，我也是……”

舊友相逢的場面令人動容，一旁不遠處的神田隻覺頭疼。

好不容易被忘在一邊的負罪感，此時“嗖”地一下湧上了心頭。

這麼巧，她們竟然認識？

她們認識，并且關系貌似還不錯；

不久之前，自己确實看了那個女孩的舞蹈，也确實沒付錢就走了；

加奈還算是個講義氣的人，肯定會為朋友讨回公道；

接下來她鐵定會來騷擾自己，并且催自己付錢。

綜上所述，麻煩事乘以二。

這麼想着的神田頓覺太陽穴突突突地亂跳。等會兒要是加奈真的替朋友來要錢，要不就用六幻先招呼一頓再說？

但他的預測似乎出了岔子。那邊的氣氛原本還挺溫馨感人，可現在仿佛來了個180度大轉彎，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等一下，他是……難道是……安迪？艾露露，你怎麼會和安迪在一起？”

加奈剛才還很愉快的語氣瞬間陰沉了下來，讓神田覺得有些不對勁。

要是沒碰上特别難以置信的事情，加奈的語氣和神色絕對不會轉變得這麼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加奈的身體似乎顫抖了一下。

就在這時，風聲大起，從街邊的拐角和路口處，漸漸走出了好多人。那些人渾身僵硬，口中發出奇怪的喘息聲。如果一般人看見，或許會上前關心一下他們是不是有什麼事，但是這在神田看來，就絕不會是這樣簡單。

“交出來……把……Innocence……交出來……”

艾露露吓得尖叫起來，抱住依舊一臉呆愣的安迪癱坐在雪地上。加奈護着他們，警覺地環顧着四周的狀況。不等那些家夥變換回本來的醜陋形态，神田提着刀就沖了上去。都是些LV1，幸虧它們沒來得及開始炮轟，不然這條街又得完蛋了。三兩下把AKUMA砍成碎片，甩去刀上的碎屑，神田轉身朝加奈他們那邊走過去。

這裡有Innocence？

“艾露露，我會保護你們的，别怕。”

加奈還在安撫受到驚吓的艾露露，可是艾露露卻像是沒有聽見加奈的話那樣，哆嗦着嘴唇，驚恐地睜大着眼睛。

“逃不掉了……為什麼……躲不掉……幾天前這些怪物就在追我們！它們……加奈，它們一直在追安迪！”

加奈的眼神一顫，接着，她拉住了艾露露的手，似是做了個深呼吸。

“你們現在在哪裡落腳？我送你們回去吧。AKUMA要是再出現，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就在這時，一直呆愣愣的安迪忽然跪直了身子，一把将渾身顫抖的艾露露擁進了懷裡。

艾露露回過了神，有些疑惑地呼喚道：“安迪……安迪？”

安迪沒有說話，隻是抱緊了少女纖弱的身體。他用力将少女圈進自己的懷抱，用雙手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

“沒有……關系……”

他帶着傻傻的笑意說道，連呆滞的臉龐都被這笑容柔和了不少。就算隻有隻言片語，被他環抱在懷裡的少女立刻安心地笑了起來。

神田默默地看着他們，再看看加奈，卻發現她咬着牙背過身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兩人一起送艾露露和安迪回到他們的馬車隊休息的地方。加奈剛才主動提出要送他們回去，多半是因為他們三個相互認識。而神田之所以樂意跟着跑這一趟，完全是因為艾露露的一句話。

“因為，之前就有人想要偷走安迪的護身符拿去賣錢，這個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那些怪物會不會也是盯上了這個？”

她說AKUMA這幾天一直都在追安迪，而那些AKUMA又提到了innocence。如果AKUMA的話屬實，會不會它們說的innocence就在安迪的身上？神田相信加奈也一定對這句話格外上心，隻不過他發現加奈的臉色變得愈加可怕，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剛從莫斯科回來時的樣子。那種陰森森的表情，夾雜着絲絲的恐懼和……害怕？

對于自己不小心捕捉到的細微變化，神田表示難以理解。他搖了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

在一輛馬車的車廂裡，艾露露小心地扶着安迪，替他拍打去身上的雪花，自然而然詢問起了舊友現在的情況：“加奈，你現在在做什麼？剛才你的手上，那個白色的火焰是……”

“我現在在一個名叫‘黑之教團’的組織裡做驅魔師。因為我的身體裡寄生了一種特殊的力量，叫Innocence，可以破壞剛才襲擊你們的那些叫做AKUMA的怪物。AKUMA平時會僞裝成人類的樣子，它們的任務就是殺人，還有尋找并破壞innocence。”她深吸一口氣，似乎不敢确定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們一定是和Innocence有關，所以才會被它們盯上。”

“哦……”艾露露微微睜大了眼睛，對于加奈說的話，她非常驚訝，“原來是這樣……可是，innocence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告訴我，我也可以幫忙找一找。”

“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加奈忽地擡起頭，“艾露露，為什麼你會和……和安迪一起出現在街頭藝人的車隊裡？”

“是的。”她拉了拉馬車的簾子，不無感慨地歎道，“你還記得你被趕出去的那個下雪天嗎？我們躲在外面看到了你被他們用滾水燙壞了雙手，那時候我和他本來想一起去找你，可是那些人卻攔住了我們，因為我們也沒能為他們弄來足夠的錢财……安迪不希望我被他們欺負，就一個人攔住他們，說可以用他的護身符來給他們換錢，讓我趕快逃走……後來，聽說是一個老人報了案，再後來，我們這些被拐的、被騙進來的孩子們就都被解救了。我從小就是孤兒，也沒有家人，所以就和幾個同伴一起被送去了一家孤兒院。”

“那安迪呢？”

“安迪失蹤了幾天，那天他突然出現在孤兒院門口時，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誰也不記得，連話也不能好好說，除了還記得吹奏笛子，還記得我，他好像……把所有事情都忘了。”下意識地抓緊了安迪的手，艾露露顯得很難過且無助，“我想，他會不會是在失蹤的這段時間裡生病了，每天都是這個樣子，手腳冰冷冰冷的，也不怎麼吃飯。我沒有錢，沒法帶他去大醫院裡看病，所以當這支旅行藝人的隊伍經過的時候，我就跑去求他們，求他們讓我和安迪加入他的車隊。這樣，我就可以靠街頭賣藝賺點錢，我想攢夠了錢，帶他去治病。”

馬車裡的氣氛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四人沒有一個人說話。神田更是别開了臉，聽完了這一席話，他心裡更是忐忑不安了。

“那麼辛苦地在這種天氣的街上跳舞，能賺多少錢呢？艾露露，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打破了沉寂的是加奈有些啞的嗓音，“以前你和安迪就特别親近，現在……還是這樣嗎？”

“嗯，是的。”

艾露露臉色一紅，有些羞澀卻并沒有否定。

“旅行的途中，安迪有時候會稍微清醒一些。他曾經告訴我，可以賣掉他的那個護身符賺點錢，好讓我不用那麼辛苦。但是，我們車隊的領頭——一個吉蔔賽人，他說那個護身符是‘神的護符’，有神的力量附着在上面，決不能輕易給别人。我不想讓安迪再付出什麼，他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我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和他一起好好生活下去，這是最好的了。就算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隻要我們能努力生活，一定會有好起來的一天的。”

加奈沒有再說什麼，神田瞥見她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艾露露，我想……那個護身符能給我看看嗎？也許……”

“不行！”

一提到護身符，艾露露忽然激動的起來。

“這個不能拿下來！沒有這個，安迪的病會馬上變嚴重的！隻要離開一小會兒，安迪就會很不舒服，所以他必須随時戴着。加奈……對不起，這個我不能給你看，我真的很怕他出事！”

“我隻是随口問問。”身側的那隻拳頭捏的更緊了，骨節發出的“咔咔”聲有些明顯。神田疑惑地看向加奈，發現她臉色鐵青，神情嚴峻得像是正在經曆一場沒有勝算的戰鬥。

艾露露也注意到了她的樣子，有些擔憂地問道：“加奈？你不舒服嗎？臉色很差……”

“嗯……哦，沒事，隻是之前在莫斯科受了點傷，現在還有點不舒服……我去外面透透氣。你和安迪放心休息吧，如果那些AKUMA又來襲擊你們，我會保護你們的。”

說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掀開馬車的簾子跳下了車廂。

馬車外面北風呼嘯，神田朝着車隊休息營地的邊上走去——那邊有一片白桦林，他看見加奈正靠在其中一棵的旁邊面“樹”思過。

“喂，你又怎麼了？”

走近了之後，他才注意到，加奈的呼吸很深很急，臉色已經由鐵青變成了蒼白。聽見了神田的聲音，她慢慢轉過了身。

“安迪的護身符，你覺得是不是Innocence？”

“有可能是。不過，它并沒有引發什麼奇異反常的現象，所以還不能肯定。”對于這件事，神田隻是略有感覺，卻也沒法立刻下結論。

加奈再次握緊了拳頭。良久，直到天色微微變暗、雪花漸漸停止的時候，她再次開口，可是，聲音裡的顫抖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神田，任務優先吧。”

“怎麼了？”

先不說任務，她這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樣，Innocence必須回收。”

“笨蛋，你到底想說什麼？”神田覺得越發的不對勁，從她和艾露露還有安迪見面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反應簡直是換了一個人，“那個護身符到底是不是innocence還不能肯定，你究竟又想幹什麼？”

“去完成任務吧——我們驅魔師的任務。”

“我說你……喂！”

加奈朝着車隊的營地走去，每一步都毫不猶豫。

驅魔師——這個詞語，她說得極其清晰。

為了感謝他們救了安迪，艾露露提出要加奈和神田留下來吃完晚飯再走。神田别扭得隻想趕緊撤退——畢竟還是在糾結之前沒有付錢的事。但是，艾露露卻顯得很開心，讓他不要介意。比起艾露露跑前跑後準備晚飯時高高興興的樣子，加奈的眉頭随着艾露露和安迪的對話越皺越緊。

“安迪，你還記得她嗎？是加奈，加奈·貝希摩斯，能想起來嗎？”

“加……奈……”

“對喲，當時我們被人欺負的時候，都是她來幫我們解圍的，你記得嗎？”

“唔……不對，還是艾露露最好……”

少年一把扯住少女的袖子開始認真地說着，攪得她開心地笑個不停。兩人親密無間的舉動，引得神田在心裡小小地感歎了一下。

都這個樣子了，他倆還能夠如此樂在其中，還真是神奇。

“他們兩個，現在……雖然過得很辛苦，但是，應該很快樂吧？”一旁的加奈忽然嘀咕了一句。

神田沒有動，隻是用眼神表示了一下詫異和抗議——雖然很湊巧，但是他并不喜歡别人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讓他有種中了讀心術的感覺。

本以為加奈還會有什麼有用的話要說，沒想到她僅僅是感歎了一句，便縮進馬車車廂的一角，蜷起膝蓋埋下臉，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你到底在糾結什麼？”

她的舉止太反常了，是不是有很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神田還是決定關心一下這個和自己并肩作戰次數相當多、把自己卷進各種麻煩事裡的好戰友。他抓起六幻修長的刀鞘伸過去敲敲她的胳膊，用着盡量平和的語氣問道。

他隻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加奈變得如此失魂落魄。

加奈隻是用力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神田端詳着她揪緊大衣的手指，無可奈何地冷哼一聲。

晚餐很簡樸，神田難得沒有對食物表現出不滿。和剛才艾露露說的一樣，安迪吃得很少很少。這時候，神田才算是看清了他的臉。他很瘦，兩頰有些凹陷，一看就是過慣了流浪生活的人。他有一雙棕色的眼睛，眼底暈着火堆的暖黃，看起來溫和得不可思議。唯一有些觸目驚心的，就是他額角上的那個彈孔一樣的疤痕。

雖然他自己吃得很少很少，但是他卻不停地把好吃的放在艾露露的盤子裡。

“這個好吃，給你。”

讷讷地重複着，一遍又一遍，一頓晚餐吃下來，隻有安迪在絮絮地說着話。

晚餐結束之後，艾露露又忙着收拾。等她收拾完畢的時候，坐在一邊的加奈忽然擡起了頭，朝艾露露走去。

明滅的火光照耀下，神田看見她的嘴唇被咬得發紫，幾乎要流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