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春期綜合症(1)
(1、來種花吧)
回到總部之後,神田僅僅休息了一天。
難得休息的一天裡,除了例行的任務報告和身體鍛煉,還有必要的其他活動之外,他幾乎都呆在房間裡。
從去年八月他和加奈一起離開總部前往亞洲支部開始,他已經好久沒有踏進自己的房間了。
加奈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之後,還是會先去亞洲支部等待命令。因為他們前往莫斯科的這段時間,途中花費的時間比較久,支部那邊的任務出現了空窗,所以已經提前調派别的驅魔師前往執行支部的任務。
因此,算上加奈,支部的人手也算是補上了,神田也就不需要再次返回亞洲支部了。
總部的人員安排,他執行就是了。
端詳着熟悉的、空空蕩蕩的房間還有角落裡小桌上的沙漏裝置,神田向後一仰頭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原以為加奈這樣總是天真又樂觀的家夥,會一直這樣沒心沒肺下去,永遠和他唱反調。從前他就覺得他們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可是現在,他發現他們越來越像了。
他甚至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為了自己的“目的”,親自充當傷害好友的劊子手,都怪加奈,害得他想起了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當年,在離開被破壞殆盡的亞洲支部第六研究所之時,他也像這時的加奈一樣,痛苦得隻剩下哭泣了。
每個人都有示弱的時候——這一點,芙羅拉說的一點都沒錯。不過對于他來說,這種示弱必須要狠狠地掐滅才行。他當然知道,痛苦的時候,喊出來也好哭出來也好,隻要不憋在心裡,傷口總是會被時間慢慢愈合的。
他還沒有堅強到可以對那道傷痕泰然自若一笑而過,這是不可能的。習慣了沉浸在黑暗中獨自前行,他早已默默吞下了太多無人知曉的哀傷與苦澀。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堅強,他隻是很擅長用冷漠和暴躁來僞裝罷了。
但他的這些僞裝,在加奈的面前,卻總是會被他自己打破,他甚至發現,自己與她獨處的時候,他開始習慣卸下這些冰冷的僞裝了。
相處也有不少時日了,若要讓神田來評價加奈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神田能夠給出的标簽無外乎“倔強”和“麻煩”,以及“過分天真又過分單純”。看上去全都是負面評價,但是神田也很清楚,和自己相比,她要坦率得多。她從不會拒絕表達自己的感受,對美好的感歎,對醜惡的批判,對自我的反思,她總是能用一顆純粹的心來接納一切她必須面對的好與壞。哪怕有痛苦,有迷茫,有受傷,有踟蹰,她在最後總能微笑着重新站起來,勇敢地迎向下一個風浪。
神田有時候會忍不住羨慕她,羨慕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羨慕她擁有一顆純粹透明的,頑強不屈的,同時又無比柔軟的心。
心無雜念,剛柔并濟,才是真正的強大啊。
除了羨慕,他偶爾也會有一絲莫名的慶幸。
手邊碰到了絨毛的觸感,神田坐起來,将那條折疊整齊的圍巾從枕邊拿了過來。他慢慢撫摸着圍巾柔軟的面料,恍惚間像是又一次觸碰到了她柔和的目光。
那個時候,那片雪中,那把傘下,他們兩個人,他們兩顆心,離得多近啊。
猛然發現自己想得太多了,神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決定結束自己的胡思亂想。
就在這時,隔壁似乎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聽見了這個聲音,神田一臉狐疑地看着傳出聲音的方向。
不對啊,她回來了?這麼快?
哦,也有可能是那隻臭貓鑽了門底下的貓洞進了房間。
知道那隻會吐觸手的貓現在正處于無人管束的狀态,神田并不想在難得休息的時候和它來一場馬拉松追逐戰。
不過他的猜測好像有些失準,因為随之而來的移動椅子、搬東西的聲音,并不像是一隻貓會弄出的動靜。那隻臭貓恐怕隻會砸東西,不會搬東西吧?
該不會真的回來了?
神田立刻打開了房門就往隔壁房間的門口走去。沒想到剛到門口,還沒看清裡面的狀況,裡面一個人低着頭抱着一樣東西出來,險些和神田撞到一起。
“啊!對不起……咦?神田?”
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個時候從加奈的房間裡出來的居然是李娜莉。不過看見李娜莉抱着的那個熟悉的玻璃缸,他馬上明白了原因。
“那個笨蛋讓你幫她照顧碗蓮?”
“嗯,你們不是要在亞洲呆上半年嗎,加奈擔心這期間的碗蓮沒人照料,所以就把房間的鑰匙給我,讓我抽空照顧一下。這幾天太冷了,我打算把碗蓮移到總部的室内花圃裡,那兒的溫度比這裡暖和,碗蓮不會被凍傷。”
把原因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李娜莉擡頭看着神田:“真可惜,你們走之後的第二天,碗蓮就開花了呢……我聽哥哥說了,加奈還在亞洲支部嗎?”
“是的。”
“她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呢……對了,神田,哥哥讓我轉告給你一句話——其實這句話,我想對每一個結束任務回來的同伴說。”
“那個妹控?什麼話?”
“‘歡迎回家’,所以也希望神田能回答一句‘我回來了’。”
“啊?”
神田愣在那裡,半天都沒消化這個充滿了儀式感的對話是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可說的?
“因為,我每次回來的時候,哥哥都會和我說這句話。”李娜莉微笑了起來,和加奈不同,她的微笑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帶着東方少女特有的柔美。這樣的她,和之前那個膽小而警覺、害怕一切陌生人的李娜莉簡直判若兩人。
“能回答‘我回來了’,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哼,無聊。”
“别這樣嘛,神田你也試着說一句試試看?‘我回來了’其實是一個承諾呢。”并不在意神田的滿不在乎,李娜莉猶自說着,“對每一個等待自己回來的家人來說,這是無可取代的承諾。等加奈回來了,你就可以對她說‘歡迎回來’啦。”
“你們喜歡啰啰嗦嗦那是你們的事,和我無關。”神田不耐煩地别過臉,拎着六幻轉身往訓練場走去。
誰要對那家夥說“歡迎回來”了?有什麼好說的?
在訓練場對着沙袋拳打腳踢大約半個鐘頭後,神田擦了一把臉上的汗,不自覺把視線投向了室内花圃的方向。
要不要說什麼“我回來了”“歡迎回來”,神田覺得都無所謂,他并不想在這些無聊的寒暄上浪費時間。比起和教團的人們相互問好,還不如去看看他惦記的花。
在心裡盤算着李娜莉應該已經把碗蓮放到花圃裡了,神田終究還是忍不住過去看看。
從夏末到深冬,英國北部的氣候并不太友好。雖然沒有見到它開出的第一朵花,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盆碗蓮應該還好好地活着吧?
從大廳走過,經過神田身邊的人都小心地繞道,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毛了他。對于他們的反應,神田倒也不在乎。從大廳後面的一個小門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由玻璃和鋼架搭成的花圃,再往前就是溫室了。整個花圃不是很大,但是隔着透明的玻璃,卻能看清裡面蒼翠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