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漸漸消散,黑布拉絲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轉向了一同等候在升降平台上的考姆伊。
“考姆伊,同步率還是沒有上升。”
“什麼?”
“不僅沒有上升,反而下降了不少……”黑布拉絲卡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擔憂了,“雖然暫時沒有感知到同步率繼續下降的趨勢,但這樣下去,加奈可能會有危險的。”
危險?
她最初的同步率就不高,現在還下降了。黑布拉絲卡的意思是,同步率如果繼續下降,就會有大麻煩?
“考姆伊先生,黑布拉絲卡說的‘危險’……是什麼?”
加奈不是很明白黑布拉絲卡為什麼這麼說,可她看向考姆伊時,卻見他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過低的同步率對驅魔師來說,是一件非常緻命的事情。同步率太低不但會影響innocence武器化的程度,也會影響驅魔師在使用innocence時的身體狀況。如果同步率跌破最下限的臨界值,驅魔師馬上就會有生命危險。”向加奈解釋了一下,考姆伊繼續說道:“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加奈,試着發動innocence看看。黑布拉絲卡,當加奈發動時,注意檢測她的同步率波動。”
加奈看了看自己的雙臂。說實話,現在的手臂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她做了個深呼吸,閉上眼睛,腦海中迅速掠過innocence發動時的感覺。很快,在那些透明物質的包裹下,加奈的手臂、手腕開始出現白色的焰,仔細看時,能注意到白焰正在包裹她的雙手,和從前一樣正在化為骨爪的姿态。
身體的感覺好像并沒有什麼異樣,于是加奈開始嘗試更強力的發動狀态。她的後背上也開始跳動起白色的光焰,光焰向外延伸,漸漸拉伸出模糊的翼的形态。
一切都那麼熟悉,都是她經曆過無數次的innocence發動的狀态。
可是,就在加奈調整呼吸,準備開始更加專心地控制innocence時,她的全身卻忽然一顫。
說不出是冷,還是什麼别的感覺,她隻覺得眼前忽然閃過一片朦胧的景象。那好像是一個非常空曠的地方,又像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或是什麼别的東西。白色的畫面一閃而過,緊接着,她聽見了黑布拉絲卡略為痛苦的驚呼。
纏繞着自己的透明觸手狀物質一下子松開,加奈身上的白焰驟然消散,整個人從半空直接摔落了下來。要不是随行而來的“鴉”在第一時間用“縛羽”把她禁锢住,她可能就直接掉到幾十米高的最下層了。
“黑布拉絲卡!怎麼了?”
被“鴉”的“縛羽”接住後,半天沒回過神的加奈被他們扶了下來。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起了一身冷汗,而很顯然,這身冷汗并不是被剛才的突然墜落而吓出來的。
她的腦海中,那個模糊的畫面仍舊揮之不去。
那是什麼?
白色的,廣闊的……那是某個地點吧?是什麼地方?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加奈用力喘了幾口氣,“呼”地一下站了起來,幾步沖到升降平台的欄杆旁邊。很快,她的注意力被眼前更加異樣的景象吸引了。
黑布拉絲卡彎着身體,那些細長的觸手此刻全都收縮了起來,像是人類在面臨極度不适時做出的本能反應——使她幾乎要全部蜷縮到最下方安置着“石箱”的區域了。
教團存放innocence結晶的“石箱”,據說本體形态就是一個立方體,但展現在教團的卻是一個直徑十數米的、好似魔法陣一般的東西。這個發着光的魔法陣就在黑布拉絲卡的體内,而這時候,與因為不知名痛苦而蜷縮的黑布拉絲卡相比,她體内的“石箱”卻閃耀了起來。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個空曠的地下空間,全都被“石箱”的光芒照亮了。
“黑布拉絲卡!你怎麼了!”
光芒有些刺眼,叫人看不清楚,加奈試圖用手遮住光線,同時焦急地大喊了起來。
就在這一片奇異的光芒中,響起了黑布拉絲卡的聲音。
“白色的……世界……”
光芒并沒有出現太久,大約也就半分鐘不到。
黑布拉絲卡的聲音,在光芒消散的時候,又一次傳了過來。
“我看見了……一片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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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
回到了考姆伊的辦公室,加奈難以置信地聽他說出了這個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莫名其妙”的詞彙。
“黑布拉絲卡确認,她在與你發動狀态下的innocence接觸之後沒多久,忽然就看見了一片連綿着無數沙丘的白色沙漠。雖然隻有一瞬間,景象也不是很清楚,但她确定,那裡一定是一片沙漠。”
考姆伊翻閱着剛剛送來的檢查報告,随後看向坐在一邊的加奈:“黑布拉絲卡能夠通過感知innocence來預知判斷一些事情。加奈,我想問問你,你以前去過沙漠嗎?”
“沒有。”加奈一臉茫茫然,“我隻在書上和地圖上看到過沙漠。”
“那就是另一種可能了——當然目前隻是我個人的推測。”考姆伊推了推眼鏡,看向加奈的雙臂,“黑布拉絲卡的預知,有時候也會關聯到一些過去的事情。無論是過往還是将來,她看到的白色沙漠,可能就是與你的innocence有直接關聯的地方。”
她的innocence和沙漠有關?
“可是考姆伊先生,我的innocence是我出生時就寄生在體内的,也不可能出現在沙漠……”
等等,現在不可能,不代表以前或将來不可能。就算這個innocence是伴随她的降生而現世,也不能确定此前的它到底在哪裡,将來又會出現在哪裡啊。
加奈猛地站了起來。
“考姆伊先生,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黑布拉絲卡通過我的innocence看到的景象是真實存在的,也就是說,我的innocence可能在過去或将來的某個時間出現在那片白色的沙漠中?”
“有這個可能。”考姆伊說,“所以,現在我們要先想辦法确定這片白色沙漠到底在哪裡,然後進行調查,或許能夠找到有關你的innocence的一些重要情報,也許就能夠解決innocence力量偏弱、同步率過低的問題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數年來懸而未決的疑團終于有了撥雲見日的進展。加奈松了口氣,臉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
不過很快,她又擔憂了起來。
“黑布拉絲卡沒事吧?她剛才看上去那麼不舒服……她檢測我的同步率的次數很多,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以前那麼多次接觸,她都是好好的。”
提起這件事,考姆伊臉上也露出了略微嚴肅的神色:“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石箱’出現這樣的波動,這件事我會和黑布拉絲卡繼續調查的。你也别太擔心了,和你的innocence斷開接觸之後,她就已經慢慢恢複了。”
即使考姆伊這樣說了,加奈還是忍不住回想之前整個“石箱”奇異的狀态。她知道黑布拉絲卡是“石箱”的适格者,所以她能直接接觸每一個innocence,按理來說不可能因為碰到自己的innocence而出現異常。
既然不是黑布拉絲卡和“石箱”的問題,那就是加奈自己的問題了?
可是之前那麼多次檢查同步率,黑布拉絲卡都接觸過她的innocence,那時候都沒有出現異樣啊,隻有這次,在她重傷痊愈之後第一次嘗試發動的時候,怎麼忽然就……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考姆伊先生,我想問個問題,可以嗎?”
“嗯嗯,你問吧。”
“就是……”她仔細斟酌了語句,“黑布拉絲卡可以通過接觸,看到每一個innocence過去或将來的景象嗎?”
考姆伊沉思片刻,答道:“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诶?”
加奈原想再追問些什麼,但考姆伊自然而然地繞開了話題:“不過,既然要調查白色沙漠到底在哪裡,還是得借助探索部隊的力量。關于白色沙漠的具體情報,我會請黑布拉絲卡仔細回憶看到的所有細節,這樣也能有助于提升調查的效率。”
“嗯。”
“然後就是你的innocence,恐怕你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正式出任務。你現在的innocence和以前相比更加不穩定,說實話,現在的你并不适合出任務。可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就這樣待在教團後方……但是你現在必須要為自己考慮了。”
“我要怎麼做?如果不能發動innocence……”
“你可以試試換一種形式。”考姆伊說,“盡量縮小發動的規模,減少innocence對身體造成的負擔,這對現在的你來說是個可以嘗試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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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沙漠,出現異樣的innocence,新的使用innocence的方式……一天之内,太多的信息量讓加奈陷入了思緒混亂的狀态。
坐在訓練場一旁的台階上發呆,加奈抱着膝蓋歎了口氣。
舊的問題沒有解決,新的疑團又浮出水面,她的innocence怎麼會這麼複雜呢?
這樣下去,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回到同伴們身邊啊。
腦海中,那時候一閃而過的白色世界有一次浮現在了她的眼前。她也看見了白色的沙漠,隻是沒有向考姆伊說明。
現在也是一籌莫展的時候,不如她也來仔細回憶一下那模糊又飛速略過的景象到底還藏了哪些秘密吧。
閉上眼睛,放松心情,調整呼吸,讓關于那片沙漠的畫面慢慢回流進自己的記憶裡。模糊的白色世界顫動着,像是灼灼烈日炙烤着的大地一樣如波紋般晃動。仿佛有熾熱幹燥的風迎面吹來。細細的沙塵撲面而來,白色的沙漠在眼前變得清晰。一個個沙丘高低起伏的輪廓線條,漸漸與藍得發白的天空有了分明的界線。
如此廣闊無垠,如此聖潔耀眼……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
加奈在心裡感歎,可就在這時,在不知有多遠的沙漠深處,一座高高隆起的、與衆不同的沙丘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
這裡居然有人?
加奈在書上讀到過,即使是沙漠,也是有人定居的。那裡通常會有綠洲,會有地下水源,隻有具備這些條件,人們才能夠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生存。可眼前的這片沙漠顯然不是人類能夠存活的地方——放眼望去,除了數不清的白色沙丘,連一點綠意也無。
可這個人,卻站在那座奇特的沙丘旁邊,仰頭看着那座沙丘。
他是從哪裡來到這片沙漠之中的?
“從哪裡來的……”
加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沙漠之中的那個人,那個看起來距離她不知道有多遠的那個白色的人影,猛然轉向了加奈。加奈明明看不清這個人的臉——因為實在是太遠了。她剛剛注意到自己被發現了,幾乎是一瞬間,那個人的臉倏然放大。與此同時,一種令人無比恐懼的窒息感侵襲全身。加奈什麼都來不及想,幾乎是完全靠着本能用力推開了那個人。腳下頓時踩了空,仿佛墜入懸崖一般的失重感頓時來襲。加奈下意識地尖叫起來,下一秒,她一下子擡起了頭,如夢方醒一般從台階上跳了起來。靠着台階旁邊的牆壁用力喘着氣。她才發現她全身冰冷,額角的冷汗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環顧四周,她并沒有去别的地方,還是待在訓練場的台階上。
她剛才看到了什麼?
那個人……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急促的呼吸逐漸平複,加奈閉上眼睛用力捂住了臉。
她隻記得白色的沙漠,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個人的形象。她唯一記得的,是那個人與衆不同的、銀白色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