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堅持得下去,王媖就能挺住,冷靜中暗含諷刺:“陛下是從哪吃了炮仗,到臣妾這兒來敗火了,揪着一個宮女開刀。”
與其說王媖是膽肥了,非但有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與人暗度陳倉的能耐,且事到如今還敢譏諷皇帝,倒不如說她一直有顆叛逆的心,隻是被前十幾年的森嚴禮教壓住了,等時機一成熟,宣洩與爆發如期而至。
反叛心太重的人,薛懷義不喜歡。
顯然,王媖在玩火自焚。
“朕竟不知,皇後伶牙俐齒至此。”眼睛一眯,腳下一使力,“嘎達”一聲,銀杏的手指骨斷裂了,旋即,凄厲哀嚎響徹正殿。
薛懷義一掀腳,冷眼相看那個滾成一團撕心裂肺的人,薄薄的唇承載着寡淡的笑:“欺君罔上,千刀萬剮——你們,是在找死麼?”
當他殘忍地踩斷銀杏的手骨那瞬,東窗事發已成定局——王媖腿肚子一軟,癱坐在地,旁邊是慘叫不絕的銀杏。
錯了嗎?
她與謝琰,錯了嗎?
……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薛懷義撣撣衣擺,此處挨過銀杏,他嫌髒。
“來人,把謝琰叫過來,不要驚動其他人。”
生氣之餘,他看到了更具價值的東西:欲除掉王家,然苦于一時尋不到合适把柄,而皇後的背叛,恰如久旱逢甘霖,如若對此做一做文章……妙極了。
程勝辦事得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領來了謝琰,以至于進門看見王媖及銀杏的慘狀之前,謝琰都始料未及是圖窮匕見了。
銀杏疼暈過去,王媖也麻木不仁,臉上一會哭一會笑。
謝琰的心頓時碎成了一瓣瓣,心靈的痛苦映現到面部,他的兩條烏黑劍眉低低地壓在眼睛上,無限哀傷。
“心疼了?”
謝琰堂而皇之地眉目傳情,薛懷義一覽無餘,礙眼,不為他染指皇後,實為這對男女公然挑釁他手中的皇權。
謝琰被懾住了,頓了頓,搖搖墜到地闆上。
求饒?不,到這節骨眼上,求饒是最沒出息的。當初既承了她的情,現在便該護着她,哪怕折了這條命!
“是臣一人肖想,陛下要殺要剮,盡沖臣來吧!”
這話,有些耳熟,對了,薛柔曾發表過。
“好一個癡情種,朕若不成全謝愛卿的一片癡心,不免顯得朕鐵石心腸了。”薛懷義拍手叫好,神态口氣卻急轉:“來呀,把謝愛卿的眼珠子剜了。”
謝琰認了,深深望過失魂落魄的王媖後,以額貼地,叩謝隆恩:“臣謝陛下的大恩大德。”
門外魚貫而入三個内侍,一個拿尖刀,一個捧漆盒,一個抱繩子。
一幕驚醒夢中人,王媖手腳并用,爬去薛懷義腳下,含淚求:“陛下,陛下,是臣妾引誘的他,他是受臣妾所迫……要罰,隻罰臣妾吧!打入冷宮、白绫賜死、毒酒鸩殺……臣妾通通接受,求陛下,饒了王家,饒了謝琰!”
薛懷義滿面傲然:“不然你以為,這個皇後之位你依然能穩坐麼?”
凄厲哀鳴驚飛屋檐上停栖的幾隻鳥雀,鳥雀振翅,躲去乾清宮,竟覺哀嚎依舊,吱吱叫喚兩聲,展翅飛往更遠處。
薛柔正準備就寝——因決定養身體,平時在吃睡上花的心思就多了,務必好吃好睡,今忽聞屋外尖叫不住,心裡納悶,遂叫青萍進屋來詢問:“哪裡的動靜,怎麼回事?”
青萍今晚當值守夜,才在廊下鋪好鋪蓋,就被遠處的哭叫吵怔住了,細細分辨一陣子,隐約是從東邊傳過來的聲響,具體是哪處,不得而知。
“公主别管了,歇吧,奴婢守着您。”
薛懷義教給青萍霁藍的第一個道理是,探究欲不可有,故此,無論發生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她們須要操心的,僅安分守己。
青萍霁藍猶如兩個死人,多的話套不出來,薛柔習以為常,擺擺手命青萍出去。
那悲嘯,來得猛去得疾,約摸一炷香,消停了。
薛柔将胸前的被子整平些,瞑目入睡。
經曆一樁樁一件件慘痛的變故,薛柔學會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她得保存精力,為将來的計劃鋪路,至于今夜是誰死去活來,明夜又是誰痛不欲生,皆和她無關;若非要怪,隻怪那些人時運不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