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是感激他的好母後明知薛柔欺辱他,卻袖手旁觀?
還是感激她生了一個“好女兒”,大度地給她寵愛,獨獨吝啬于教導她為人處事之道,從而鑄就了她的蛇蠍心腸?
倘若是以上兩點,那他的确應當“感恩戴德”。
“看來,是朕近來太慣着你的緣故。”
薛懷義稍擡下巴,手舉起來,向後動動指頭,立有兩個内侍出列,一個箭步,分别押住太後的兩邊肩膀,告一句“得罪”,繼而将人制伏在一側。
薛柔,暴露在晃眼的燈光之下,無處遁形。
“母後!”薛柔驚呼,剛收住的淚直接決堤,糊了滿臉。
那兩個内侍鉗着母後,靜悄悄立在不遠處,她舉步奔去,首先怒斥:“松開你們的髒手!松開!我叫你們松開,你們聾了是不是?!”
他們視若無睹,聽若未聞。
母後年事已高,落在他們手裡,兩隻胳膊被硬别在後邊,臉色全是痛苦,就這樣,還在寬慰她:“小十,我沒事,你不要哭,當心身體……”
太後已是一塊朽木,遲早都是死,薛柔不一樣,她今年才十七歲,大好的人生剛開了個頭,不能再有閃失了。
他們不放,薛柔便抛舍嫌棄之意,親自上手扒拉,怎敵像是在和兩塊鐵闆較勁,她這邊努力得大汗淋漓,形勢就是不見明朗,母後也因為她蠻力掰扯愈加受罪,眉頭越發鎖緊了。
薛懷義背負萬丈火光,漠視她使上九牛二虎之力抗争,争來争去,窮途末路,不得不記起他的存在,懂事地向他示弱。
自己受辱吃苦,薛柔可以忍耐,搭上至親,忍無可忍。
她狠狠摔手,大步走向那虎口,含淚說:“我過來了,别為難我母後。”
薛懷義丢個眼色示下,倆内侍同時松手,水姑姑忙去扶住太後危如累卵的身子。
太後心裡裝着憤怒,恨屋及烏,白着臉推開水姑姑,面向薛懷義:“皇帝,你不該忘恩負義,更不該對你妹妹起歹意!”
薛懷義并不理太後的譴責,深幽的凝視幾近将薛柔整個人吞噬。
他語調上揚,反問她:“你自己說,是朕忘恩負義,還是你們有眼無珠。”
母後是他要挾自己的有力籌碼,一旦她表現出違逆的苗頭,他會毫不手軟地折磨母後的,薛柔分外清楚。
清楚之外,無限悲哀。
認輸吧,至少是現在,一切為了母後的安危。
“是我,”她擡頭,自願卷入名為薛懷義的漩渦,“是我有眼無珠,是我不自量力,一切都怨我。滿意了嗎?”
她直直地盯着他,心底分明哀戚萬狀,眼底卻驚不起一絲漣漪:“滿意的話,請你放過我母後,也請你念在太後娘娘也是你的母後的份上,許太後娘娘安度晚年。”
承認母後也是他的母後,是目前她能做的最大讓步。
薛懷義嗤笑:“母後?行啊,那朕的十妹妹,你轉過去,親口告訴母後,這些天,你與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親吻,撫摸,刺字,隻差最後一步,薛柔就真成一灘爛泥了。
諸此種種,叫她如何說得出口!
“羞于啟齒是麼?”她羞,她恥,她憤,薛懷義截然相反,對此引以為傲,“那朕替妹妹說好了——”
他轉視太後:“妹妹投懷送抱,朕欣然笑納——親了,摸了,如果不是她哭得厲害,更深的亦不在話下。母後,您可聽明白了?”
臉面、尊嚴、靈魂,沒了,都沒了。
薛懷義準确接住頹喪倒下的薛柔,環于胸前,指尖輕撚她鬓邊的一縷碎發,像極了柔情蜜意替妻子撩撥碎發的丈夫。
太後做夢也料想不到,自己這些年冷漠以待的怯懦無能的老好人“兒子”,竟是個青面獠牙的惡鬼!
報複,是報複,用玷污她的心肝肉的舉動來報複她對他的放任自流……惡毒,實在惡毒!
如太後所想,薛懷義就是在報複。
“妹妹已然和離,複歸自由身,而朕,不日會立她為後,她也會為朕生兒育女。”他笑得陰險又恣肆,“不知母後是打算依舊認她作公主呢,還是跟着朕來,将她當兒媳呢?”
一個半路認祖歸宗的皇子,一個一步登天的太子身份,終究套住了三個人,兒子不像兒子,女兒不像女兒,母親不像母親。
剪不斷,理還亂。
太後望天,大悲,偏偏無淚。
“哀家累了,想回去歇下了。”
這輩子都沒這麼累過,必須得閉眼歇一歇了。
孤零零的背影,漸漸被隔絕在關閉的門扇後。
這場鬧劇,終将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