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算順利,并非雙足先着地,是腰,落地的一瞬間,腰背好撕裂一般,無法挪動,無法喘氣。
隔牆飛出一聲冷笑:“你最好祈禱你能躲久一些。”
随後,震出一聲咆哮:“來人,一炷香内,把她給朕抓回來,若不然,提頭來見!”
馬上就會有人來捉拿自己,薛柔咬牙忍痛爬起來,漫無目的、一步一瘸地逃竄開來。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她隻顧跑,直至那彎湖中月顯入眼底,喪失的方向感失而複得,她自迷失中解脫出來,知道是到仁壽宮後園子那灣湖前了,這無疑代表,前面已經無路可去,而身後的兵卒不消多時就會追來,屆時,薛懷義……
她猛晃頭,沒勇氣再想下去,張皇東張西望,試圖找出一條去路。
咚咚咚,成片的踢踏聲宛從背後襲來,接踵而至的是音色迥異的“公主!”——來了,他們來了!
“公主,您就打消念想吧,您跑不了的。”
“是啊,您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陛下也許還不至于雷霆大怒。”
“公主,我們的身家性命全系在您身上,您就收收心吧!”
……
那些人在勸告她,懇求她。
一簇簇跳動的火把照亮視線,薛柔同一個個追兵,薛懷義的一條條走狗,面面相顧。
“公主,奴才不想對您動粗,您自己走過來,成嗎?”喊話之人正是程勝,口吻怨氣沖天。
薛懷義怒發沖冠,連程勝這個當之無愧的紅人亦遭受了無妄之災,被攆來擒拿薛柔,想當然心裡不舒坦。
薛柔回眸,後面便是靜谧的湖,黑不見底。
是跳下去,親身感受又冷又腥的水包裹身軀,而後灌入口鼻,慢慢窒息的煎熬與絕望?
或是繳械投降,重新回到薛懷義的陰影之下,承受他的蹂躏與踐踏?
她深深吸一口氣,京城的冬夜,寒氣逼人,流入鼻腔的冷氣開始猖狂,直竄腦頂——其實不必猶豫的,躍下去,以行動告訴他,她是生是死,由她說了算。
薛柔閉上眼,縱身投入幽深的水裡。
看吧,睜開眼好好看看,最後是誰嬴誰輸。
今夜,注定不太平。
太後連日萎靡的胃口突然活絡起來,叫水姑姑吩咐下去,送些羹湯來。水姑姑心中歡喜,忙答應着操辦。
屋子裡隻點着一盞燈,先帝去後,太後變得畏光,白日不出門,晚上盡量少點燈。
那盞燈設在妝台上,太後坐過去,就着朦胧的光,打開妝奁。鏡子裡折射出一個素衣素面的影子,她已記不大請有多少日子未打扮過了。
妝奁内金玉滿載,太後光想要金,揀出一粒金稞,凝視良久,終是長歎放下,蒼老的眼尾滑下兩滴淚。
許嬷嬷被逐出宮前,太後無比鄭重地囑托過一件事:去西南,向九皇子薛通求援,并非救她,而是救薛柔。
許嬷嬷含淚銘記。
太後想,皇帝一再以她來強迫薛柔,即使有朝一日薛通一馬當先闖回來,那她留在這,薛柔定不能割舍,會固執地留戀她這個累贅;隻有她死了,薛柔了無牽挂,方有一線生機。
以自己的死,換取薛柔的生,這便是太後做為人母,所盡的最後一次責任。
但,時機未成熟。
西南千裡之外,沿途兇險,許嬷嬷孤身跋涉,所有的情形俱往順利思量,也得小半年,薛通啟程回來,又得不短的時日,一去一還,一年打底。
這一年,太後要撐住,若不然,薛柔孤苦無依,該怎麼辦。
夜半,天際降下點點冰晶,屋檐、牆頭、書上、地面,瑩白的痕迹無處不在。
今歲的第一場雪,悄然來臨。
乾清宮内,年輕有為的帝王面向床帳伫立,帳下,阖眼平躺一個人,她的顔色如飄揚大雪,白得不帶絲毫血氣。
“陛下……”到上朝的時辰,程勝輕手輕腳進門,偷瞟一眼龍顔,簡直黑得可怕,霎時心驚肉跳起來,萌生了畏縮之意,卻又不好扔下滿朝文武不管,他這個大内總管總得起點作用才是,便硬着頭皮繼續說:“該……該上朝了,陛下……”
帝王漫不經心一瞥,程勝自己個兒心虛,心理防線恭然破潰,砰一下倒身跪下,額頭伏地。
“朕是怎麼交代你的。”
程勝心裡門兒清,為此懸心了一晚上。他結結巴巴道:“好好地帶……帶公主去見您……”
“很好。”薛懷義說,“那你又是怎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