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勝快冤枉死了,明明白白是十公主自己硬跳到湖裡的,他有多大的能耐攔啊……
可面對的是皇帝,程勝沒那熊心豹子膽推卸責任,一邊重重磕頭,一面哀切求饒:“奴才沒用!奴才該死!但……但求陛下念在奴才效忠您這麼多年的份上,留奴才一條狗命吧!”
一隻靴子直直踩上程勝俯低的脊梁骨,程勝的脊背,随之塌陷下去,下巴杵在地上,粒粒灰塵撲入鼻子,竟連疼都喊不出來,頂頂狼狽。
“當朕的狗,就該有狗的覺悟——”薛懷義“鐵面無私”道,“聽話的狗是不會拿忠心主人為籌碼讨價還價的。做不到本分聽話,那繼續留着你這條命,顯然礙事。”
薛懷義拿起腳,很是輕盈,程勝卻難以爬起來了。
“來啊,把他丢湖裡。”
——沉塘,活活淹死。
一個自恃有功而到處作威作福的奴才,留着喘氣到今天,已然是皇恩浩蕩。
薛懷義所需要的,是絕對的服從,生或死,均三叩九拜千恩萬謝的那種。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奴才一抓一大把,多的是人為他肝腦塗地。
火把,追兵,薛懷義,湖水……薛柔猛掙紮,看見了灰蒙蒙的天。
原來,死後的世界裡,天色是灰白的嗎?
“公主?”
霁藍提半桶銀碳,打起門簾進屋來,及至往火盆裡添碳,便瞅着兩眼呆愣的薛柔,頓時喜之不盡,快步過去細細确認一番,昏迷好幾日的薛柔确實是轉醒了,忙不疊叫外頭掃雪的兩個小宮女分别去禀告皇帝、請太醫看診。
吳太醫如疾風,照理,薛懷義亦應如驟雨,而前後腳趕來,然而最終到場的僅吳太醫而已。
把過脈,吳太醫表明病情無大礙,至于那日從高牆上摔下去前胸後背疼痛難捱,是扯着筋的緣故,未傷着骨頭,堅持服藥靜養些時日就成。
送走吳太醫,霁藍悄悄叫上剛剛差去回禀皇帝的宮女,尋個僻靜處問話:“你是怎麼和陛下說的,陛下為何沒來呢?”
那宮女一五一十回說:“我就說公主醒了,陛下隻管低頭看奏折,口裡‘嗯’了一下,就讓我出去。我也猜疑,專門在附近等了一會,實在等不見陛下才回來的。”
當時為了公主,陛下盛怒,不惜把個程勝給活活兒淹死,現今公主可算清醒,反倒平靜如水。
霁藍颔首放那宮女走開,一道尋思,毫無頭緒。
接連半個月,薛柔這廂無一人打擾,十分甯靜,她呢,自從死裡逃生以後,較之從前更為沉默寡言,一整天下來,嘴皮子底下零星蹦三兩個字就算好的,藥、飯也是可着用,一個人跟一撮死灰似的,青萍霁藍看在眼裡,心都快操碎了。
今兒,二人私下計議,趁散朝的空檔,去禦前表一表情況,天子畢竟是天子,肯定比她們有法子。
霁藍貼身服侍薛柔,走不開,青萍因掐着點去的。
不和薛柔較真的時間,薛懷義勤勉朝政,當下正坐在書房閱覽奏折。
程勝慘死以後,他的幹兒子馮秀得以提拔,此人心眼子實誠,每每逢人總是憨裡憨氣的,青萍等輩對其人印象蠻不錯,遠超程勝,偶爾打着照面,都情願同他攀談幾句。
便是馮秀在門外侯着,瞧見青萍過來,低聲示意:“陛下不大高興,要沒什麼要緊事,改日再求見吧。”
青萍蹙眉,顯露訝異之色:“誰惹陛下動氣了?”
又解釋因由:“我是為公主來的,是萬分要緊的事,靠不了後。”
馮秀欲言又止,待說明也含含糊糊的:“具體的,你就别問了。既然是為公主,那你等着,我先進去通報一下。”
青萍點頭,目送馮秀入内。
不多會,馮秀帶話出來:“今晚把門開着,陛下要過去。”
青萍不好多言,告别馮秀。
夜,門戶大開,青萍約着霁藍伸長脖子望了又望,始終不見禦駕,心裡起疑,嘀咕起來:“馬上子時了,陛下還來嗎?”
及待答,遠處一閃一閃,赫然是有人手裡提着的燈籠,霁藍忙扯扯青萍的衣邊,提示噤聲。
果然,馮秀親自挑燈,後頭跟着兩個宮女,随薛懷義漫步前來。
經過眼前之時,霁藍偷摸一瞥,但見倆宮女手中各自舉着個托盤,盤裡盛着一坨條狀的東西,走起路晃到那東西,還叮當作響,怪吓人的。
霁藍也不敢直眼盯着瞅,默默迎一行人入屋子,面迎光芒,那神秘之物徹底暴露真容——兩根手腕粗細的鐵鍊子,估計抖開來足有一個人那麼高!
青萍也在場,同霁藍默契地大驚失色。
薛柔不管他們,裹着被子面朝裡而卧。
薛懷義款款走近,忽然一把揭開被子,揪她起來,挑眉微笑:“手腳總是不老實,不妨捆起來,就哪裡也去不了了——好妹妹,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