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堅硬的鐐铐,那是為薛柔特意鑄造的枷鎖,勢必囚她一生。
“回答朕,”薛懷義将她扯得更近,“是不是隻有戴上它,你才能乖一些?”
薛柔哧的一笑:“我跳牆跳湖,摔的淹的都是我自己——這條命是我的,你發什麼脾氣?”
他因何而惱怒呢?
正是她屢次三番妄想擺脫他的掌控,甚至一次比一次放肆,甯可豁出性命去對抗他。
她是他的,身子是,心靈是,性命也是,未經他同意,妄圖尋死,是罪上加罪!
“你的?”薛懷義盲撕開她的寝衣,驚得後面幾個人飛快垂頭回避,他灼人的視線射在她胸口那兩個黑字上,諷刺且輕薄,“你渾身上下,有什麼還是你自己說了算的,嗯?朕的好妹妹。”
薛柔破罐子破摔,也不惦記尋衣物遮擋露在外面的肌膚,反手拔下頭上的簪子,笑面直視他:“你以為,憑這兩個字,你便好對我随心所欲了是嗎?薛懷義,你是不是太妄自尊大了。”
薛懷義傲視她,眼中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此刻,他很不滿,不滿了就會生氣,生氣了就要以鮮血來化解。
他丢開她,說:“那你可以試試,試一試究竟是朕妄自尊大,還是你自欺欺人。”
薛柔坦然承下他的挑釁,在他狂妄的注視下,揮簪刺向紋在心口上的字迹。
簪子尖利,她也用力,順利破開口子,血液凝聚為飽滿的珠子,化身為一條血線,撲簌簌堕落。
“看好了,看看你自以為的烙印是怎麼被我一點點抹除的。”并不感覺疼,反而前所未有地興奮,“薛懷義,你可千萬别眨眼。”
——看看清楚,他所謂的占有,在她這裡,不過是他的一場臆想,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簪子紮進她的血肉下,她笑靥如花。
由淺入深,從左到右,她的胸口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皇兄”二字,他鑄下的印記,爛在了赤紅之下,再也無法辨别了。
薛懷義伸手,奪走那枚染血的發簪,狠心一擲,竟當場斷裂。
“你好大的膽子。”他的手,橫在薛柔修長的脖頸之間,指尖擠壓出失血的白色,“你是不是以為,你在我這,可以不分時間不分場合,永遠地橫行霸道下去?”
以我自稱,是他怒極的表現。
握住脖子的力量不斷加大,再收緊,薛柔呼吸困難,卻拼盡全力揚起唇,扭曲的笑顔包裹着得意。
他急,他氣,他輸了。
指節之下,她的氣息不可逆轉地走向微弱。
她的眼睛通紅,凸起道道紅血絲,可她依然喜眉笑眼。
她不怕死,反過來,沒有一天不想求死的。死了,就是解脫。
薛懷義豁然回神,猛收手,适才捏在股掌之間的人顫顫巍巍跌倒,臉埋在衾被裡,肩胛骨起起伏伏,奄奄一息。
如若他未嘗及時醒悟,将力度一貫到底,她真的會死的,那絕對不是他樂意的結果。
“好一出激将法,險些中了你的圈套。”薛懷義恢複理智,略一思索,盡然洞察。
他擡一擡胳膊,動一動食指,叫青萍霁藍過來,平平道:“給公主包紮好。”
二人惶恐照辦。
及處理傷口完畢,薛懷義又說:“把鍊子拴上,每日飯點解開,其餘時候不準輕舉妄動。”
令是傳達給青萍霁藍兩個的,但她們倆聞之,雙雙驚恐不已,呆傻地杵着沒動彈。
“聾了?”薛懷義冷漠道。
倆人渾身一激靈,省去廢話,忙托起那粗長的鐵鍊子,強忍不适,先後将薛柔的手腳铐起來。
“希望下一次見面,你學會了審時度勢,明白現如今該對誰搖尾乞憐。”薛懷義仍出去兩把系在一塊的鑰匙,青萍手快,雙手接着,“别白白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啊,十、妹、妹。”
最後三個字,叫他故意拖慢壓重,極具壓迫感。
手腳上鐵鍊子的重量占去了薛柔全身的一半,生生把她整個人壓垮了,她縮成小小的一團,駝背趴在榻上,屈辱的淚水悶在松軟的被褥裡,一呼一吸,鼻子裡發酸,嘴巴裡發鹹,心裡發苦。
五髒六腑,沒有一樣是好的,她如秋日的一個被人遺忘的柿子,孤零零墜如泥水中,摔得稀巴爛。
破碎的她,薛懷義盡收眼底,沉在丹田的氣息不禁波動不安——呼吸亂了,眼神渙散了。
此處不可久留,必須盡快離開,若不然,他會忍不住折磨她到死的。
子時的明月,一部分照着薛懷義的肩膀,一部分鋪在他的腳底,伴他遠去。
傷口愈合的速度出乎薛柔的預料:第二天結痂,第三天發癢,第七天痛感減輕,半個月後血痂開始脫落,數到一個月時,傷處複歸平滑細膩——痊愈了,那可憎的字也同消退的疤痕一起,化為烏有,實在可喜可賀。
沒了那膈應的痕迹,薛柔心情舒爽,連手腳上的鐐铐也覺順眼了不少,至少可以坦然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