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外忽然傳來巨響,海水倒灌的聲音加劇。陳越臉色大變:“遼東水師炸了礁石群,海水要灌進洞窟了!”他指向戰船尾部,“那裡有逃生通道,直通沙門島另一側的漁村,末将替你們擋住追兵!”
李惟煦拽着朱宜蘇沖向戰船,卻在艙門口頓住——底艙暗格已經打開,碼放整齊的銀箱上,每隻都烙着不同的印記,其中最顯眼的,是當今太後寝宮的鳳凰紋。朱宜蘇忽然明白,為何海禁二十年無人敢提,原來牽扯的,是整個皇族的利益。
逃生通道是條狹窄的海底隧道,兩人遊出海面時,沙門島西側的漁村正燃着大火。李惟煦扯下披風裹住凍得發抖的朱宜蘇,望向遠處駛來的官船:“是大理寺的船,看來有人走漏消息,說我們私通海匪。”他忽然輕笑,“也好,正好借這個由頭,把水攪得更渾。”
朱宜蘇望着手中的《開海陳情書》,忽然想起在刑部大牢時,李惟煦說“你母親是遼東軍戶之女”時的眼神——那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早被對方看透,卻仍被一步步引入局中,不是作為棋子,而是作為執局者。
官船靠近時,李惟煦突然摟住朱宜蘇的腰,将他按在礁石上。月光下,對方的瞳孔映着跳動的火光,溫熱的呼吸拂過他冰涼的耳垂:“一會兒大理寺的人過來,你就裝受傷昏迷。”他指尖劃過朱宜蘇唇畔,“記住,我們在海底遇襲,是海月幫想殺人滅口,而你——”他頓了頓,“是為了保護本王才受的傷。”
朱宜蘇怔住,忽然意識到這是李惟煦在替他坐實“忠君”的人設。當官船的燈火照亮礁石時,他順從地閉上眼睛,任由對方将他抱起,耳邊傳來李惟煦焦急的呼喊:“快傳太醫!狀元郎為救本王被海匪刺傷,若有閃失,本王定要刑部徹查到底!”
船槳劃破水面的聲音中,朱宜蘇悄悄睜開眼,看見李惟煦袖中露出的半角賬冊——正是記着太後私印的那頁。他忽然明白,這場局早已超出了開海禁、查軍饷,而是要将整個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連根拔起,甚至包括當今太後。
回到京城的馬車裡,朱宜蘇看着李惟煦用銀針挑出他肩頭的木刺——那是在海底隧道被暗礁劃傷的。攝政王殿下的指尖難得地有些顫抖,燭火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才讓朱宜蘇想起,對方已經三天三夜未合眼。
“當年皇兄把你交給陳司務時,我躲在街角的槐樹後。”李惟煦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海風,“你抱着青玉佩哭得撕心裂肺,卻在陳司務說‘要讀書考功名’時止住眼淚。那時我就知道,你比我想象中更堅韌。”他忽然擡頭,眼中有細碎的光,“這十年我看着你從童生考到狀元,不是監視,是……”
話未說完,車外突然傳來馬蹄聲。八百裡加急的黃绫報匣被遞進車内,李惟煦拆開看罷,臉色驟變:“遼東急報,女真部落借海禁為由,扣押了三十艘商船,水師提督請求開海通商。”他忽然将報匣遞給朱宜蘇,“該你出場了,新科狀元兼海運使——明日早朝,就把《開海陳情書》呈給太後。”
朱宜蘇摸着報匣上的火漆印,忽然想起在沙門島洞窟看見的先太子手書:“宜蘇若成,海禁必開,而惟煦,定要護他周全。”他擡頭望向車窗外的夜色,京城的燈火在霧中明明滅滅,如同棋盤上的棋子,而他和李惟煦,終将成為執起最後兩枚棋子的人。
五更天,朱宜蘇站在鏡前整理朝服,腰間的青玉佩與玉璜相碰,發出清越的響聲。昨夜李惟煦臨走時,将完整的玉璜塞進他掌心:“明日朝會,若太後問及沙門島之事,你就說在沉船裡找到了這個——”他頓了頓,“還有,先太子的印玺,藏在玉璜中央的暗格裡。”
印玺?朱宜蘇猛地想起玉璜斷口處的小字,此刻仔細看去,果然發現璜身有細微的接縫。他屏住呼吸推開暗格,一枚刻着“監國之寶”的玉印赫然在目——正是二十年前先太子監國時的印信,也是證明他身份最關鍵的證據。
朝鐘響起時,李惟煦的馬車準時停在朱宜蘇府前。車簾掀開,攝政王眼中帶着血絲,卻笑得從容:“準備好了嗎?今日過後,整個朝堂都會知道,先太子遺孤尚在,而開海禁——”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半枚青玉佩,“是我們兩代人共同的局。”
朱宜蘇将玉璜收入袖中,握住那半枚青玉佩——與他自幼佩戴的半枚嚴絲合縫。原來從相遇的第一天起,李惟煦就帶着另一半玉佩,在吏部後巷的雨夜裡,等着他走進這場早已布好的局。
金銮殿上,太後的鳳辇剛剛落地,朱宜蘇就捧着《開海陳情書》跪下。殿中燭火搖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沉穩如鐘:“臣有密奏,關于二十年前沙門島沉船案,以及……先太子殿下的遺願。”
李惟煦站在玉階上,看着朱宜蘇展開賬冊,露出那頁烙着太後私印的銀箱圖。殿中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太後的臉在珠簾後驟然鐵青。他忽然想起皇兄臨終前的話:“惟煦,宜蘇是棋子,也是執局者,而你——”皇兄握緊他的手,“是唯一能與他共執棋局的人。”
當朱宜蘇呈上“監國之寶”時,殿外忽然傳來驚雷。李惟煦望向殿外翻湧的雲層,知道這場始于二十年前的局,終于到了破繭時刻。而他與朱宜蘇,将在權謀的驚濤駭浪中,攜手推開那扇封閉多年的海禁之門,讓大盛的船隊,駛向更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