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十四年孟春,軍機處的銅漏滴答作響,朱宜蘇盯着那份險些掀起腥風血雨的假密诏殘片,殘片邊緣的狼頭水印在燭光下泛着詭異的光澤。李惟煦斜倚着書架,手中把玩着從漠北使者屍身上搜出的狼頭玉佩,玉佩内側的“煦”字被刻得極深,仿佛要将某種情緒永遠封存。
“宋明遠的供詞裡提到‘那個人’,”朱宜蘇的指尖劃過案頭的《大盛宗室譜》,目光停在“太後”二字上,“二十年前玄武門之變,能接觸到先太子遺物的,除了太後,再無他人。”
李惟煦的拇指摩挲着玉佩紋路,忽然輕笑:“當年皇兄下葬時,我親自檢查過衣冠冢,裡面的玉佩明明是半塊‘海天雙璜’,如今卻變成了我的生辰禮——這說明,有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布下了局。”
五更的梆子聲穿透窗紙時,兩人在禦花園的梅樹下分道揚镳。朱宜蘇望着李惟煦消失在暗影中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說的話:“若想引出幕後真兇,我們必須先裝作離心。”
早朝的太極殿上,言官們果然捧着新的彈劾奏疏蜂擁而上。朱宜蘇看着為首的禦史大夫王鴻漸,對方袖口露出的狼頭紋錦緞與宋明遠的私兵服飾如出一轍——那是舊黨新換的暗記。
“啟禀陛下,”王鴻漸的奏疏在玉階上展開,“攝政王私藏先帝密诏,意圖謀反!”
殿内嘩然。朱宜蘇強壓下心頭震動,目光掃過李惟煦——後者正漫不經心地理着袖口,仿佛彈劾的不是自己。
“哦?”朱宜蘇故意挑眉,“何謂私藏?何謂謀反?”
“密诏在此!”王鴻漸呈上卷軸,“請陛下明鑒!”
朱宜蘇展開卷軸的瞬間,掌心沁出冷汗——卷軸裡果然是先太子的筆迹,卻寫着:“李惟煦若掌軍權,必成大患,可誅之。”他忽然想起李惟煦昨夜的叮囑:“若見此诏,切記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王愛卿,”朱宜蘇的聲音冷如冰刃,“這密诏的紙墨,可是永徽十五年的‘澄心堂紙’?”
王鴻漸的臉色微變:“陛下怎知?”
“因為先太子薨于永徽十年,”李惟煦的聲音從殿角傳來,“永徽十五年的紙墨,如何能寫下十年前的密诏?”他緩步上前,手中舉着真正的永徽十年密诏殘片,“諸位大人不妨比對筆迹——先太子寫‘煦’字時,最後一筆必帶鈎,而此诏卻寫成了捺。”
言官們面面相觑。朱宜蘇趁機将假诏擲于階下:“僞造密诏,離間宗室,該當何罪?”
王鴻漸跪地時,袖中掉出一封密信。朱宜蘇掃過信中“百慕大”“骨殖”等字眼,忽然想起李惟煦的推測:“舊黨想借密诏案逼我殺王叔,再以‘弑叔暴政’為由,擁立宋國公之子為帝。”
“宜蘇,”李惟煦的聲音忽然低啞,“臣請辭攝政王一職,以息衆議。”
殿内再次嘩然。朱宜蘇望着對方眼中的堅定,忽然明白這是早已商定的“以退為進”之計。他拍案而起:“王叔輔政二十載,功在社稷,豈容宵小污蔑!即日起,王叔暫居星槎台,統籌水師防務,非诏不得入京——”他頓了頓,“以示懲戒。”
李惟煦領旨時,指尖劃過朱宜蘇掌心的“忍”字——那是昨夜用朱砂寫就的暗語。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朱宜蘇聽見極低的傳音:“百慕大的骨殖案,臣已着蘇容與暗中查探。”
深夜的景仁宮,太後對着銅鏡卸下珠钗,鏡中映出的白發比去年又多了幾縷。她望着案頭的真密诏,诏書上“惟煦吾弟”四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邊批注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陛下果然留了後手,”太後輕笑,将诏書收入檀木匣,“可你千算萬算,恐怕沒想到,哀家才是那個替你‘護周全’的人。”
星槎台的密室裡,李惟煦看着蘇容與呈上的百慕大地圖,地圖上用鮮血标着“骨殖所在地”。他忽然握緊朱宜蘇親賜的銀哨,哨音中混着海鷗的悲鳴——那是玄甲衛遇襲的信号。
“李殿下,”蘇容與的聲音帶着血絲,“我們在百慕大找到了先太子的真正衣冠冢,可裡面……”
“可裡面是空的。”李惟煦替他說完,目光落在地圖邊緣的“太後”标記上,“二十年前,皇兄的骨殖根本沒下葬,而是被人秘密轉移了。”
蘇容與驚道:“難道……”
“不必猜了,”李惟煦起身披上玄色披風,“明日一早,我親自去沙門島‘請安’。”他忽然輕笑,“宜蘇讓我暫居星槎台,卻給了我調遣水師的全權——舊黨以為困住了我,卻不知,水師才是我們的棋盤。”
潮水漫過沙門島的礁石,太後站在雙璧燈塔上,望着星槎台方向的燈火。她腕間的銀镯與朱宜蘇的金镯遙相呼應,卻無人看見她袖中緊攥的密信,信上隻有四個字:“時機已到。”
而在百慕大深處的神秘島嶼,神秘人望着空蕩的衣冠冢,忽然取出半枚玉佩——那是先太子妃的“海天雙璜”殘片,與李惟煦的半塊玉佩合璧時,竟顯出“徹煦”二字。
“原來如此,”神秘人輕笑,将玉佩收入懷中,“先太子夫婦的真正秘密,竟藏在雙璜之中。朱宜蘇,李惟煦,你們以為破了密诏案就能高枕無憂?好戲,才開始呢。”
永徽二十四年暮春,星槎台的風裹挾着渤海灣的鹹澀,朱宜蘇望着李惟煦遠去的船隊,龍袍袖口的海鷗紋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蘇容與捧着密報侍立一旁,密報上“沙門島水師異動”的字迹被水漬暈染,顯是加急送來。
“太後竟調了沙門島的三艘樓船去百慕大,”朱宜蘇的指尖叩擊着欄杆,“而那三艘船,正是當年運送先太子衣冠冢的‘鎮海号’。”
“李殿下已在途中截下了船隊,”蘇容與的聲音壓得極低,“但船上的水手皆服了毒,毒發前隻來得及說‘骨殖在燈塔’。”
朱宜蘇的瞳孔驟縮。沙門島的雙璧燈塔,是太後的靜養之地,也是二十年前先太子妃落水的地方。他忽然想起李惟煦昨夜的傳音:“若骨殖在燈塔,那太後……”
“備車,去沙門島。”朱宜蘇轉身時,腰間的雙璜玉佩與李惟煦留下的銀哨相撞,發出清越的鳴響。
沙門島的礁石在暮色中如巨獸潛伏,雙璧燈塔的光芒穿透霧霭時,朱宜蘇看見李惟煦的玄色披風在塔下晃動。對方擡頭時,眼中映着塔頂的燭光,宛如二十年前那個雪夜,在玄武門廢墟中第一次望向他的模樣。
“宜蘇,”李惟煦遞來半截染血的船槳,“鎮海号的水手果然來過燈塔,塔底的密室裡有暗格。”
密室的石壁上,用朱砂畫着先太子妃的航海路線圖,圖中“百慕大”的标記被刺了無數刀,中央濺着已經發黑的血迹。朱宜蘇摸着石壁上的爪痕,忽然想起太醫院的記載:先太子妃薨時,指甲縫裡嵌着海鹽與朱砂。
“這是母親的字迹,”他指着圖角落的“徹”字,“但‘百慕大’三字的筆迹不同,像是……”
“像是太後的字。”李惟煦替他說完,指尖劃過牆上的血痕,“二十年前,皇兄的衣冠冢被人調包,真正的骨殖可能從未離開過沙門島。”
塔頂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兩人沖上燈塔時,隻見太後跌坐在滿地碎片中,手中緊攥着個沾滿海藻的木盒——盒中裝着半具骸骨,腿骨上的劍傷與先太子生前的戰傷吻合。
“皇嫂她……”太後的銀發散落肩頭,腕間的銀镯磕在石階上,“當年她本有機會活下來,卻為了保護徹兒的骨殖,自願沉入百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