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左撇子……小樓是左撇子。
剛剛小樓拉她的時候,她摸到了虎口處,食指兩側有繭子,是槍繭。
但,那是右手。
她回憶起小樓右手時不時的抖動,右手有舊傷,所以他習慣性用左手開槍。不應該右手會有槍繭。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飛快閃過,短短三秒内,她調整好表情,“大驚小怪,被狗咬了一口罷了。”
小樓哦了一聲,朝她露出了一個暧昧的表情。
表情生動,完全就是印象中小樓該有的表現,張海棠的心情卻愈發下沉。
“肩膀怎麼了?”張海棠指着他肩膀,那破了個口子,白色的襯衫被染上了紅色,她靠近去看,“怎麼了這是?”
這個距離,張海棠清楚的嗅到了小樓身上的味道。
張海棠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
每個人都有味道,不管多愛幹淨都有獨有的味道,她對味道敏感,可以清楚分辨出不同人的氣味。
但現在小樓的味道,變了。
她瞬間将男人的右手反剪,一腳踹向男人的膝蓋,将人擰倒在地上。
“你是誰!”
“棠姐您做什麼?我是小樓啊!”男人叫道,另一隻手摸上後腰,下一秒槍聲響起,男人發出一聲慘叫。他的手腕炸出一片血花。
張海棠的臉色冰冷,對男人的慘狀毫不在意。
“回答錯誤,他不會對我動手。他現在在哪?”她摸向男人的脖子,摩挲了會,一把将臉上的面具撕了下來,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皮膚偏黃,耳後有一道刀疤。
男人因為疼痛渾身顫抖着,僞裝暴露後他很快恢複了鎮定,“你可以猜猜看他現在是死是活。”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槍響,這一次是他的腳腕。
“我沒什麼耐心,也沒興趣在這裡玩你猜我答。我再問一遍,他在哪。”
男人忽然就笑了起來,哈哈大笑,好像在嘲笑她如今的情況。
“想完美的替代一個人,當然是先殺掉了。”
“你撒謊!”張海棠的目光變的極為可怕,手裡的力度沒收住,竟硬生生的将手腕擰斷。
男人發出痛呼,他顫抖着喉嚨裡擠出沙啞的笑聲:“你心裡不是有答案了嗎?他的屍體就在這片林子裡,你可以找找。”
“……”張海棠知道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隻是她不願意相信。她回憶起被她忽視了的事。
在追那個神秘人的時候,小樓也跟着進來,從看到他臉上沒有傷的時候自己就該起疑心,那一巴掌雖然不重,但也不輕,不應該沒有痕迹。
原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再次開口時,她的聲音重新恢複了冷靜,“禍不及家人,他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該殺他。”
“你在收養這個小鬼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結果。你的特殊隻會害死身邊親近的人。”
她愣了下,一下子失了言語。
許久,她緩緩的說道:“你是姓汪對吧,目的是想跟着我混入古樓。”
男人猛的頓住。
張海棠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是那小子的媽媽對吧?”男人忽然問道。
“什麼意思?”
“他很在乎你,死的時候喊的是媽媽呢。”男人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他說媽媽救我!他的脖子被割破,血流了出來,聲音就像漏了氣的氣球,他拼命的喊但槍聲太大了,很快血就流盡了。”
男人笑的癫狂,笑着笑着就開始咳嗽。
張海棠隻是靜靜聽着,面無表情,她的腦海甚至自動浮現了畫面,她見過脖子被割破的人是怎麼死的。
“你在激怒我,想讓我殺了你。”她知道男人的目的。“你在害怕,因為你如果活着,你接下來的遭遇那将會生不如死。”
男人依然在笑。
“你赢了。”張海棠捏上男人的脖子,在擰斷他的喉管前她聽到一句話。
“你可真傲慢。”
張海棠确認男人已經死亡後,拿回了他身上的槍,那是小樓的槍。
她在這一片林子搜尋了不知多久,才在林子的邊緣找到了小樓的屍體。
林子裡濕氣太重,一天一夜而已,她已經在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看到了屍斑。
血已經幹了,白色的襯衫幾乎變了一個顔色。她靜靜的看了許久,她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會崩潰不已,可她沒有,内心隻有麻木。
這漫長的歲月帶走了她太多東西,留給她的隻有傷疤和對死亡的麻木。
她将小樓的屍體背了起來,期間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屍體又硬又冷,和一般的屍體沒兩樣。
她緩緩走着,記憶忽然就飄回到了幾天前,小樓拿了個醜不拉幾的蛋糕說要過生日,當時是許什麼願來着。
【“棠姐,我可以叫您媽媽嗎?”
“反正我也是您養大的。”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仍然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小心翼翼的。
“媽媽來晚了,對不起。”她歎了口氣,輕輕的說道。
她将小樓背到了張海客昏迷過去的地方,用手铐将兩人的手铐在了一起,然後坐在一旁等着張海客蘇醒。
她并沒有等太久,很快她就發現張海客的呼吸聲變了,丢了一塊石頭過去,砸中了張海客的肩膀。
“醒了就起來。”
張海客睜開眼,他還沒來得及疑惑張海棠為什麼沒有離開,就被身旁一具滿臉血肉模糊的男屍驚了下。立即就發現他和一具屍體铐在了一起。
“……解釋一下?”他看向張海棠。
“我要進去古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來,你幫我把他帶出去,送到杭州,再通知一個叫阿台的人,聯系方式在他身上的手機裡。”
“我為什麼要幫你?我好像沒有理由幫你做這件事。”張海客撥動了下手铐,擡眸看她:“前輩你請人幫忙的方式一直是如此嗎?”
“……”她沉默了一會,才啞着聲音開口:“你想怎麼樣才願意?”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張海客在心裡感歎。
張海客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靠在樹幹上,慢條斯理的說道:“請人幫忙,總得把态度擺正吧。”說罷,他朝張海棠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笑。
“那我求你幫我帶他回去。”
張海棠回答的很爽快,說這話時神情沒有一點扭捏和羞恥。既然有求于人,那還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不就求個人,嘴皮子一碰的事,也不會掉塊肉。
她就這樣頂着一張真誠又懇切的臉,對張海客說道:“他是我收養的孩子,他對我很重要,我請求你幫我。”
張海客卻愣住了,他沒想讓張海棠這樣說話,隻是想讓她解一下鎖罷了。
見張海客沒說話,張海棠皺了下眉,心想難道這還不夠?
“還需要我給你磕一個?”
“不不用!你不用這樣,我會幫你……”張海客話都有些磕巴的了,心裡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嘴賤。搞得他現在就像個逼迫良家婦女的反派角色。
他認真看了眼屍體的臉,他來找張海棠自然是調查過的。看模樣好像是那三個孩子其中之一。
“誰做的?”
“汪家的人,是我害了他。”
張海棠拿出棉巾沾了水,将小樓臉上,脖子上的血迹一點點擦幹淨,擦去血迹後,臉上露出了三道指痕,她摸了摸小樓的臉,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她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打他了。早知道就答應他的願望了。張海棠這樣想道。
那個汪家人說的沒錯,她确實太過傲慢,太過輕敵,她憑什麼認為自己能護得住。
“如果我能活着出來,你的事,我答應你,就算是為了族長,為了這個孩子無辜的性命,也為了張家。”她歎了口氣,“被你說中了。宿命這玩意真他娘的難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