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雲州關外。
狂風卷着砂礫掠過荒原,枯草在鐵蹄下碎裂成塵。天穹低垂,鉛灰色的雲層壓着地平線,仿佛天神也要俯身窺探這場殺戮。
拓跋律策馬立于陣前,未着铠甲,隻一襲暗紅戰袍獵獵翻飛。他擡手扯開衣襟,蜜色胸膛在陰沉天光下泛着金屬般的冷澤,狼形刺青從頸側蜿蜒至心口,獠牙正對敵軍方向。
"殺——"
少年君王的嘶吼如狼嗥撕裂長空。北狄鐵騎應聲沖鋒,萬馬奔騰的震動讓大地龜裂。
——
第一支箭穿透拓跋律左肩時,他連眉都沒皺。反手折斷箭杆,任木茬刺進掌心,鮮血順着腰腹溝壑浸透戰褲。敵将的彎刀劈來時,他竟咧嘴笑了——虎牙沾着前一個敵人的血沫,在刀光映照下森白如骨。
"铛!"
兩刀相撞的火星濺在他臉上。拓跋律借勢旋身,刀鋒劃過一道猩紅弧線——敵将的頭顱飛上半空,驚愕的表情凝固在斷頸處噴湧的血柱裡。他伸手接住那顆頭顱,五指深深摳進顱骨,對着潰散的敵軍高舉:"還有誰?!"
狼形刺青此刻泛出暗金光芒,仿佛活物般随肌肉起伏。他甩開頭顱,一腳踩碎秃鷹部戰旗,染血的足弓碾過圖騰狼眼:"沈知挽……"喘息聲混着血腥氣噴在寒風裡,"你看好了。"
刀尖挑起一面殘旗抛向大胤方向,布帛在風中舒展如垂死之翼:
"這是老子給你打的江山!"
暮色吞沒戰場時,拓跋律單膝跪在血泥裡。他肩頭箭傷還在滲血,腰腹被刀鋒劃開的傷口翻着血肉,卻挺直脊背如未折的旗杆。
蕭景琰的玄甲軍陣列在前,帝王端坐馬上,投下的陰影籠罩着他。
"臣,幸不辱命。"
少年君王低頭瞬間,舌尖舔過虎牙上未幹的血迹——那味道讓他想起沈知挽脖頸的香氣。
戰後清理戰場的老兵後來都說:
那日的沙暴裡,拓跋王像頭真正的狼。他折斷的箭杆插滿了敵陣,每一具屍體喉間刀口都是斜向上挑——那是北狄處決叛徒的刀法。有個吓破膽的俘虜後來發誓說,拓跋律殺人時眼中會泛起野獸般的兇光,讓人想起月夜下準備撲食的狼王。
最瘆人的是那面被血浸透的秃鷹部戰旗。拓跋律不僅踩碎了它,還用燒紅的箭矢在旗面上烙了個字。北狄老兵們裝作不認識那中原字,可随軍的胤人書吏看得真切——
那是個"挽"字。
——
——
蕭景琰的玄甲鐵騎碾過朱雀大街時,金黃的銀杏葉在鐵蹄下簌簌作響。帝王掀開車簾,正見鴻胪寺卿疾步奔至駕前。
"陛下,西域龜茲國使團已候了三日,獻公主以求和..."
帝王玄色袖袍微揚:"宣。"
三通鼓響,西域使臣匍匐入殿。鎏金磚映出他額前冷汗:"臣奉龜茲王命,獻公主阿依娜,求陛下垂憐小邦..."
西域使臣五體投地時,殿外忽起一陣香風。
阿依娜公主提着火紅嫁衣裙擺款款而入,金線刺繡的葡萄紋在秋陽下流淌蜜光。雪白的面紗半掩容顔,隻露出一雙描金鳳眼,眼尾綴着細碎紅寶石,随步伐輕晃如晨露綴花。
"好一個西域佳人..."韓昭指節抵着劍柄,語氣不掩輕蔑。
禦史中丞周勉拂袖冷嗤:"邊陲小邦之女,也配侍奉天朝?"
阿依娜公主怯生生地捧着國書,指尖在絹帛上捏出細小的褶皺。
"準。"
蕭景琰的聲音驚得公主一抖。他緩步下階,玄色龍袍掃過使臣匍匐的脊背:"龜茲既誠心歸順,準開河西棉市,歲貢減免三成。"
西域使臣狂喜叩首,沒看見帝王袖中滑落的密函——拓跋律捷報背面,"北狄王"三字正被朱砂洇透。
"至于公主..."帝王眸光掃過殿外飄落的黃葉,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待朕攜衆卿赴北狄犒軍時,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