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望着紅衣侍衛緊繃的下颌線,那線條冷硬得如同出鞘的劍,眉梢不着痕迹地挑了挑。
他心裡暗自腹诽:“真是個油鹽不進的家夥。” 面上卻挂着無所謂的笑,慢悠悠地往藥園深處踱去,靴底碾過碎石子,發出細碎的聲響。
晨光穿透薄霧,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一幅被揉碎的畫卷,他尋了棵枝幹遒勁的老槐樹,樹下的青石磚還未被積雪完全覆蓋,泛着濕潤的深灰色,仿佛是歲月留下的印記。
他惬意地往樹下一坐,背靠着粗糙的樹皮,微微仰頭。
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能看見淡青色的天空,幾隻白鴿撲棱着翅膀掠過,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是在演奏一曲自由的歌謠。
楚知阙閉上眼,任由陽光溫柔地拂過臉龐,藥園裡泥土混合着藥草的氣息萦繞鼻尖,這一刻,仿佛連太醫院裡壓抑的氛圍都被隔絕在外。
他雙手枕在腦後,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弧度,心裡想着,要是天天都能這般自在地摸魚該多好,最好能一輩子躲在這靜谧的角落,遠離那些紛争。
不遠處,成衍握着銀剪的指節泛白,骨節凸起,像是要刺破皮膚。他精瘦的身形在朝陽下拉出細長的影子,宛如一道黑色的利刃。
作為專門負責藥園曼陀羅的侍衛,他每日看着太醫們匆匆忙忙取藥、制藥,從未見過如此閑散之人。
他不過中等身高,卻總愛繃直脊背,此刻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如鷹隼般盯着那道惬意的身影,楚知阙慵懶倚樹的姿态,像根刺紮進他眼裡,讓他心中無名火起,仿佛對方的閑适是對他恪盡職守的嘲諷。
成衍冷哼一聲,跨步時衣擺揚起細小的雪粒,在空中劃出幾道轉瞬即逝的弧線。
他與楚知阙身形相仿,當他站到樹下時,兩人視線幾乎平齊。
成衍眼神冰冷,眼底翻湧着不滿與輕蔑,未等楚知阙有所反應,他猛地擡手扣住樹幹,精瘦的手臂暴起青筋,肌肉緊繃,仿佛瞬間充滿了力量。
粗壯的槐樹劇烈晃動起來,枝桠發出不堪重負的 “吱呀” 聲,堆積的積雪如鵝毛般簌簌落下,大片冰涼的雪團徑直砸在楚知阙臉上、脖頸裡。
“啊!” 楚知阙驚叫着向後仰倒,後腦勺重重磕在樹幹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刺骨的寒意從臉頰、脖頸迅速蔓延至全身,像是無數細小的冰針在皮膚上亂刺。他慌忙擡手去抹臉上的雪,睫毛上還挂着細小的冰晶,雙手被凍得通紅。
他踉跄着撐起身子,頭發淩亂不堪,發梢還滴着雪水,這才發現成衍居高臨下地盯着他,兩人鼻尖幾乎要碰上,他甚至能看清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以及對方同樣發紅的鼻尖,那是被寒風吹的,卻也像是因憤怒而充血。
“太醫院的太醫,倒有閑情逸緻在這兒睡大覺。” 成衍微微眯眼,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呼出的白氣在兩人之間凝成霜霧,話語中滿是不屑。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雪,動作幅度很大,像是要借此發洩心中的不滿。
轉身時帶起的冷風掀動楚知阙淩亂的衣角,他靴底踩在石闆路上發出 “咔咔” 的聲響,一步一步,像是踏在楚知阙的心上,像是在嘲笑楚知阙的狼狽,又像是在宣示自己的勝利。
楚知阙揉着撞疼的後腦勺,望着紅衣侍衛漸行漸遠的背影,氣得胸腔劇烈起伏,突然仰頭發出一聲嗤笑。
他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雪水,睫毛上的冰晶簌簌掉落,在晨光裡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撒了一地的委屈與不甘。
“好啊,我摸魚倒成了罪過?” 他扯了扯被雪浸濕的衣領,涼意順着脊梁骨直竄天靈蓋,說話間呼出的白氣都帶着火藥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撐着粗糙的樹幹站起身,靴底碾過滿地積雪,發出 “咯吱咯吱” 的聲響,仿佛是他憤怒的心跳聲。
藥園裡的曼陀羅在寒風中輕輕搖曳,深紫色的花瓣如同一張張嘲諷的臉,讓他的狼狽無處遁形。
楚知阙拍了拍身上的雪,動作又急又重,腦海裡忍不住盤算:新帝裴淮向來康健,又不喜女色,後宮妃嫔因三年前那場離奇瘟疫死得一幹二淨,整個太醫院的藥材消耗十不存一,平日裡除了熬些溫補的湯藥,确實清閑得很。
這紅衣侍衛,莫不是管得太寬?憑什麼要受他這莫名其妙的氣!
“這位侍衛這麼盡忠職守,” 楚知阙突然提高聲音,朝着對方的背影喊道,尾音被風卷着飄向遠處,帶着幾分挑釁的意味,“怎麼不去守宮門,反倒盯着太醫的閑事?難不成……”
他故意拖長尾調,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眼神裡卻滿是譏諷,“是怕這曼陀羅被人偷了去,壞了哪位貴人的藥?”
話落,他還故意晃了晃手中的藥簍,發出 “嘩啦” 的響聲,仿佛在暗示自己的無辜。
正欲轉身的紅衣侍衛猛地頓住,精瘦的脊背繃得筆直,像是被人抽了一鞭的獵豹。他手中銀剪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冷光,那光芒如同他此刻冰冷的殺意。
他緩緩回頭,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慢鏡頭,眼神像淬了毒的箭,直直釘在楚知阙身上:“太醫管好自己的藥箱便是。”
他字字如冰,每說一個字,靴底就碾過積雪往前一步,積雪在他腳下發出 “咔嚓” 的碎裂聲,仿佛是楚知阙與他之間脆弱關系的寫照,“莫要以為沒人當值,就能在藥園裡為所欲為。”
楚知阙卻不懼他的威脅,反而迎着對方的目光走上前,腳步堅定,像是奔赴一場戰鬥。兩人身高相仿,此刻鼻尖相距不過寸許,能清楚看見彼此發紅的鼻尖和眼底跳動的怒意。
楚知阙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寒氣,那是常年習武的冷冽氣息,卻絲毫沒有退縮。
“為所欲為?” 楚知阙輕笑一聲,聲音裡帶着幾分玩世不恭,伸手撥弄了下對方肩頭的落雪,動作看似随意,卻暗藏挑釁,“我不過是曬曬太陽,倒是侍衛大人,大動肝火的樣子,莫不是身上有舊傷,見不得暖和?”
他這話半真半假,目光卻敏銳地掃過對方腰間若隐若現的繃帶痕迹,試圖從這些細節裡挖出點關于此人身份的線索。
在這劍拔弩張的對峙中,他心中暗自想着,一定要在這場交鋒中占據上風,絕不能輸給這個莫名其妙的侍衛。
寒風卷着碎雪掠過藥園,曼陀羅的深紫色花瓣在風中簌簌作響。紅衣侍衛喉結劇烈滾動,握着銀剪的手高高舉起,金屬剪刃上凝着的晨露折射出冷冽的光。
可當他觸及楚知阙含笑的眼眸 —— 那雙眼睛像是浸着化不開的春水,偏偏又藏着狡黠的鈎子 —— 高舉的手竟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