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識到,這孩子不僅沒出過宮門,書中記載裡,她可是新帝登基路上的絆腳石,本該對裴淮充滿恐懼,怎會如今這般毫無防備?難道真如系統所說,自己的穿越引發了蝴蝶效應?
剛踏出寝宮門檻,早有宮女撐着鵝黃綢緞傘候在階下。那宮女身着月白色襦裙,身姿挺拔如青竹,見到楚知阙孤身一人,立刻輕聲吩咐小宮女:“去取把傘來,莫要凍着太醫。”
這般妥帖的安排,倒像是早就知曉會有兩人同行。楚知阙目光微凝,看向這位宮女耳後那顆朱砂痣 —— 圓潤如血,赫然與書中寥寥幾筆帶過的 “雪戎” 對上了号。
裴嫣歡呼着撲進雪戎懷裡,金絲繡鞋在積雪上踩出淩亂的腳印:“姐姐!方才皇兄和楚太醫……” 小公主壓低聲音,圓眼睛亮晶晶地偷瞄楚知阙,粉嫩的唇瓣快速翕動。
雪戎垂眸聽着,嘴角始終噙着端莊的笑意,可楚知阙分明看見她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緊。待裴嫣說完,雪戎隻是輕輕颔首,團扇半掩紅唇:“楚太醫,日後還請多費心照料公主。”
她行禮時,鬓邊銀步搖晃出細碎的光,袖口不經意間掠過一縷龍涎香。這味道與乾清宮裡的熏香如出一轍,卻不該出現在一個宮女身上。
楚知阙回禮時,餘光瞥見雪戎轉身時,腰間挂着的銀鈴與裴嫣發間的樣式一模一樣 —— 那是隻有皇室近侍才能佩戴的宮鈴。
寒意順着脊椎爬上後頸,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來曆成謎的宮女,或許才是推動裴嫣命運齒輪轉動的關鍵。
宮道兩側的宮燈次第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裴嫣牽着雪戎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時不時回頭催促楚知阙,天真的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宮牆間。
楚知阙望着前方兩人的背影,想起書中雪戎從未給過裴嫣任何生存建議,反而一步步将她推向深淵。
“時候不早了。” 雪戎的聲音像冬日結冰的湖面,冷得沒有一絲波瀾,話語間卻暗藏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領着兩人穿過層層宮門,每經過一道門檻,楚知阙都感覺像是跨過一道生死關卡,兩側廊柱上的蟠龍浮雕在宮燈下張牙舞爪,仿佛在嘲笑他即将踏入未知的險境。
宮門外,三匹毛色油亮的駿馬正踏着碎步,馬蹄上裹着的棉布減弱了聲響,但仍能感受到它們體内湧動的力量。
拉着的馬車裝飾精美,車轅上雕刻着精美的纏枝蓮紋,卻讓楚知阙想起雪戎耳後的朱砂痣,同樣豔麗,卻透着危險的氣息。
雪戎在宮門檻前陡然駐足,回身時鬓邊銀步搖晃出細碎冷光,目光如淬毒的銀針般釘在楚知阙臉上:“楚太醫若是護不好公主……”
她故意頓住,眼尾餘光掃過宮牆上斑駁的血迹,那是前日犯錯的宮女被杖刑留下的痕迹,暗紅的血迹在寒風中顯得格外猙獰,“前些日子沖撞聖駕的侍衛,如今還在慎刑司吊着半口氣。”
她的聲音輕柔,卻字字如刀,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楚知阙的心髒上刻下印記。
話音未落,手中油紙傘已轉向自己,蓮青色裙擺翻飛間,她踩着滿地碎雪翩然離去,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宮鈴聲在寒風中漸漸消散。
那鈴聲清脆悅耳,卻讓楚知阙想起系統警告時的提示音,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裴嫣踮着腳扒着馬車窗框,烏溜溜的眼睛早已被宮牆外的景象勾走。她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場景,興奮得小臉通紅。
楚知阙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扶着小公主登上馬車。
車簾落下的刹那,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 宮内青磚鋪就的甬道寂靜無聲,唯有巡邏侍衛的甲胄碰撞聲在空曠的宮牆間回蕩,那聲音規律而冰冷,像是死神的腳步聲。
而車外,叫賣聲、吆喝聲、孩童的嬉笑打鬧聲如潮水般湧來,街邊糖畫攤的甜香混着炒栗子的焦香,将初冬的寒意驅散得一幹二淨。
街道兩旁的店鋪張燈結彩,行人摩肩接踵,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與宮内的壓抑形成鮮明對比。
裴嫣掀起車簾一角,興奮得臉頰通紅:“太醫哥哥快看!那個糖人捏得好像小兔子!” 她的聲音裡帶着前所未有的雀躍,全然不知方才雪戎的警告像一把懸在楚知阙頭頂的利刃。
馬車緩緩停在詩園會朱紅大門前,鎏金匾額上 “醉梅閣” 三個大字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門内飄出的梅花香混着墨汁氣息,沖淡了馬車上殘留的龍涎香味道。裴嫣早已按捺不住,繡着并蒂蓮的裙擺掃過楚知阙手背,歡快的聲音帶着雀躍:“到啦到啦!”
她像隻輕盈的蝴蝶躍下馬車,發間銀鈴随着動作叮當作響,引得門前詩客紛紛投來善意的目光。
楚知阙跟着下車,目光随意地掃過周圍。假山後隐約晃動的人影,廊下茶客緊繃的手指,這些細節都被他看在眼裡。
想起雪戎臨走前的警告,還有暗處可能存在的監視,他在心底暗暗記仇,面上卻雲淡風輕。
他心中清楚,若真有暗衛隐藏在暗處監視,自己過度的防備反而會打草驚蛇。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腰間玉佩,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着清醒,面上卻挂着溫和的笑意。
園内突然響起清亮的擊鼓聲,身着素色襦裙的侍女托着雕花漆盤魚貫而出,盤中雪白宣紙上墨迹未幹。
“各位詩友,今日以梅為題,佳作可得梅園主人親筆折扇!” 主持的老學究撫須笑道。人群頓時騷動起來,裴嫣眼睛發亮,興奮地扯着楚知阙的衣袖:“我也要寫詩!”
看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睛,楚知阙心中的郁氣消散了幾分。
他蹲下身,與裴嫣平視,伸手輕輕理了理她鬓邊被風吹亂的發絲,溫聲道:“嫣兒,咱們出宮了,就别再叫我太醫哥哥了。”
裴嫣歪着腦袋,一臉困惑:“為什麼呀?” 楚知阙笑着解釋:“在宮裡大家叫你公主,是因為你身份尊貴。可在宮外,要是一直這麼叫,别人一下就知道你是宮裡的人了。咱們想好好玩,就得學着像平民百姓那樣說話,不然會有壞人盯上咱們的。”
裴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大眼睛轉了轉:“那我叫你楚哥哥?” 楚知阙揉揉她的腦袋:“好,就這麼定了。”
說完,他站起身,任由裴嫣拉着往人群走去,腳步卻不緊不慢。
餘光瞥見三個身形魁梧的男子混在人群中,腰間鼓起的形狀與宮牆外見過的相似,他在心裡将這些人的特征狠狠記下,面上卻隻是不動聲色地将裴嫣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并未做出過激反應。
兩人沿着回廊前行,腳下鵝卵石拼成的梅花圖案在陽光下閃爍。裴嫣叽叽喳喳地說着對梅花的喜愛,還時不時轉頭問楚知阙哪朵開得最好看。
楚知阙耐心地聽着,笑着回應她的每一個問題,偶爾還彎腰給她指那些開得别緻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