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的酒店走廊空無一人,厚實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林明驕站在自己房門前,手指懸在門卡感應器上方,卻遲遲沒有刷下去。身後電梯已經下行,帶走葉風眠的身影,但他留下的那句話仍在耳邊回響:"這次不會再消失不見了。"
她突然轉身,快步走向電梯,按下下行鍵。電梯緩緩上升的幾秒鐘裡,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理智告訴她應該回房休息,明天還有論壇的收尾工作;但某種更強烈的情感驅使着她,五年了,她不能再讓那些未說出口的話繼續壓在心底。
酒店酒吧已經打烊,但大堂角落的咖啡區還亮着燈。林明驕環顧四周,沒有看到葉風眠的身影。她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昨晚那個陌生号碼。
"喂?"葉風眠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着些許驚訝。
"你在哪?"林明驕直接問道,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穩。
"大堂後面的花園露台。"
露台被幾盞柔和的壁燈照亮,夜風微涼。葉風眠靠在大理石欄杆上,紐約的夜景在他身後展開——無數燈火如同墜落的星辰,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他已經脫掉西裝外套,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我以為你回房間了。"他說,目光落在林明驕被風吹亂的頭發上。
"有些話...想當面說清楚。"林明驕走到欄杆旁,與他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關于過去,關于我們。"
葉風眠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夜風吹拂着他的衣領,露出鎖骨的一小片肌膚。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更像林明驕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當年在海邊,"林明驕深吸一口氣,"我本來打算告訴你...我喜歡你。從高中轉學的第一天就喜歡。"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葉風眠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慢慢軟化,變成一種複雜的溫柔。
"我知道。"他輕聲說,"我也一樣。"
"那為什麼不告而别?為什麼不聯系我?"林明驕的聲音微微發顫,"即使是你父親生病,也可以發一條短信..."
葉風眠轉身面向夜空,手指緊緊握住欄杆:"那天接到父親病危的電話後,我們直接去了機場。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必須立即去美國治療。"他停頓了一下,"飛機上,我寫了很長一條短信給你,但在按下發送前,父親吐了血,整個機艙亂成一團...等到了醫院,我的手機不知怎麼丢了。"
林明驕想象着那個場景——年輕的葉風眠面對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慌亂、恐懼、無助...而她卻在為他的"不告而别"而傷心埋怨。
"後來呢?"她輕聲問。
"後來..."葉風眠苦笑一聲,"後來就是醫院、手術、化療的循環。父親的主治醫生是華人,他的女兒艾米麗——就是我現在的妻子——負責我們的翻譯和聯絡。"他轉動了一下無名指上的婚戒,"三個月變成了三年。我一邊照顧父親,一邊在哥倫比亞大學完成了學業。期間我回過兩次國,都去了Q大找你。"
林明驕的心跳加速:"我看到過你一次。在文學獎頒獎禮上,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那次我站在最後排。"葉風眠的目光變得遙遠,"看到你和陳墨一起上台領獎,那麼默契...我以為你們在一起了,就沒打擾。"
"我們隻是朋友!"林明驕幾乎是喊出來的,随即又壓低聲音,"你本可以上前問清楚的。"
"當時的我有什麼資格?"葉風眠苦笑,"一個連未來都沒有的人,怎麼敢承諾什麼?父親的治療費用耗盡了家裡積蓄,我必須盡快工作。而你在文壇嶄露頭角,前途無量...我們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
夜風突然變大,吹亂了林明驕的頭發。她下意識地按住飛舞的發絲,卻摸到了臉上的淚水。葉風眠伸手想為她擦淚,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隻是遞過一塊手帕。
"父親走前一周,拉着我和艾米麗的手,讓我們結婚。"葉風眠繼續說,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我安定下來。艾米麗一直喜歡我,她父親又是恩人...我沒有選擇。"
林明驕攥緊手帕,指節發白。這個故事比她想象的更殘酷——不是簡單的錯過,而是生活重壓下的無奈妥協。
"你愛她嗎?"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幾乎可以猜到,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葉風眠沉默了很久:"我感激她。這三年如果沒有她,我撐不過來。"他看向遠處的燈火,"但愛...不是你以為的那種。"
這個回答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刺入林明驕的心髒。她為葉風眠感到心痛,也為那個叫艾米麗的女孩感到悲哀——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即使那個"所屬"隻是記憶中的一個影子。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她問。
"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麼?"葉風眠搖頭,"讓你等我嗎?浪費你的青春在一個可能沒有結果的等待上?"
林明驕想說"我願意等",但這句話在此時此刻顯得如此蒼白。五年過去了,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年少女。生活的洪流将他們沖向了不同的方向,即使心意從未改變,現實的重重阻礙也不會因此消失。
"我讀過你所有的書。"葉風眠突然轉變話題,"《等風停》的每一個版本,包括那篇再版後記。"他頓了頓,"你寫道'有些錯過是為了更好的成長'...是真的嗎?還是隻是安慰讀者的話?"
林明驕望向遠處的城市燈火:"半真半假吧。錯過确實讓我成長了,但如果有選擇,我甯願不要這種成長。"
葉風眠輕輕笑了:"誠實如初。"
他們沉默地站在露台上,各自沉浸在回憶與現實的交錯中。紐約的夜晚從不真正安靜,遠處警笛聲、汽車喇叭聲、甚至某處建築工地的機械聲交織在一起,構成城市的背景音。
"那天在簽售會,"葉風眠打破沉默,"我本來打算約你好好談談,但剛回到醫院就接到父親病危的通知。等我處理完一切,已經是三個月後...我想過聯系你,但看到你新書宣傳的照片,那麼自信、耀眼,就覺得不該打擾你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