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谙歎了口氣,扭過頭,“你若不想讓他死,便早些與他結束吧。”辛谙的夫人早亡,從小這個獨子他便是捧在手心裡寶貝着,眼下也是實在别無他法了。
似是一口氣沒提起來,辛皓文猛地連咳不止,眼淚也随動作流出眼眶。
本意是讓辛皓文将養兩日再回皇宮,誰知是不是郁結肝膽,他竟病的越來越重,看過的醫師都說是心病。
這一拖便又拖了幾日,終于等不下去,辛谙再次與辛皓文對坐而談。
辛谙端着藥,有些苦口婆心,“阿爍,拖不了了,此事拖一時,陛下知道的可能便多一分,你就當為了及時雨,也為了自己早日好起來吧。”
辛皓文端過藥,唇剛貼上碗邊,淚便流進了藥湯中,他有些哽咽,“父親,這藥太苦了,我不想喝。”
“良藥苦口,總要喝的,快喝吧。”辛谙勸道。
話畢,辛皓文閉上眼,将一碗藥全數灌了進去。
又過了三日,辛皓文好了許多,他回了皇宮,唇色仍是慘白。
遲暮并不在東宮,宮中的下人也少的可憐,辛皓文在後院及時雨練劍的地方找到了他,忽然間辛皓文的腿腳如千斤重,他立于原地望着及時雨的背影,就這樣看了很久,很久。
倏地,及時雨轉過身,四目相對,他緩步走向辛皓文,辛皓文亦是。
二人沉吟片刻,都張開了嘴要說些什麼,辛皓文閉上了嘴,想讓及時雨先說,又等了許久,及時雨才緩緩說道:“阿爍,是我對不住你,”看到辛皓文眼中的不解,及時雨繼續,“我不該将我的三分熱度當做永久,此時我才發覺我好像不喜你了。”話畢,及時雨撇過臉,露出一抹慘笑。
辛皓文不自覺的屏住呼吸,良久,他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嗎,怎的與我要說的一樣。”
及時雨的眼中劃過受傷的神色,“那便最好了,阿爍,遲暮不要伴讀了,聖旨不日便會傳入太尉府,自此你我一别兩寬,此生都不要再見了。”
“好。”辛皓文應了聲,随後扭頭走了。
随着他的背影越來越渺小,及時雨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廢木,那是準備做柴火的木頭,那柄雕刻了一半的木劍也混迹其中。
及時雨盯着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拾了回來。
行刑的人已在正殿等候多時了,就連先皇都被請了過來,及時雨瞥了眼他便趴上了長凳,除了行刑者和先皇身邊跟着久的老人,其餘的都被屏退了。
先皇站在中間,冷眼看着及時雨,“朕若沒記錯,你應是叫遲佑,是那個女人為你取得名字。”
“回陛下,屬下不配此姓,屬下隻是太子殿下的暗衛,名及時雨。”
先皇冷哼了一聲,身邊的公公看準先皇臉色,喊道:“行刑。”
兩側的行刑者架起杖子,木闆結結實實打在及時雨的身上,遲暮不忍看下去,當即就又要下跪替及時雨求情,跪到一半僅屈着腿時,先皇道:“暮兒,今日你若跪了就不是杖責八十那麼簡單的了。”
聞言,遲暮被迫将雙腿站直,先皇眼神冰涼,“虧他還是朕的種,真是有辱皇家顔面,朕不殺了他和辛谙之子已是寬容。”
是了,在辛皓文備受煎熬的時候,先皇不知從何處也知道了此事,本意是将二人杖斃,遲暮已經求了一次情了。及時雨又偏要将事情全數攬到自己身上,懲罰自然重些。
遲暮不忍看,索性撇過眼,聽着木闆打下的聲音記着數,在五十時及時雨終是忍不住悶哼出聲,偏生他也是個倔的,見實在忍不住幹脆咬上自己腕上的衣服。
又過了十下,遲暮看着虛弱到擡不起頭的及時雨,還是忍不住下跪,“父王,夠了,杖責六十已能讓他記住教訓,何必取他性命。”
先皇不為所動,語氣也是遲暮不常見到的冷漠,“朕沒有要他的命,本來就是他和辛谙之子每人各杖責四十,他自己要攬下,朕也别無他法。”
“父王……”遲暮看看先皇又看看及時雨,旁人撐過五十下不是死了就是重傷,先皇這是要下死手。
及時雨已經癱軟在長凳上,眼神迷離,嘴中時不時吭哧着什麼,見先皇不會心軟,遲暮奔向及時雨,以自己的身軀籠蓋及時雨,将他護在自己的身下。
行刑者來不及停下,遲暮挨了一下後,行刑者立馬停手,及時雨卻在此時嘔出一口血來,“父王,剩下的兒臣願替他抗,求父王饒及時雨一條命。”
先皇的眉毛擠在一起,見狀,哼了一聲便離開了,也沒說接不接着打。
先皇走後,行刑者也散去了,誰不知遲暮是先皇心尖尖上的寶,哪敢打他。
“來人,将他擡進去。”遲暮屁股上的痛還未消散,一直隐隐作痛,可想而知他們下手有多重。
當日遲暮幾乎将太醫院的太醫全請了來,及時雨的傷不止在屁股,有些都打到腰或者更上方,難怪會吐血。
辛皓文撐着未痊愈的身子,走出宮門,此時剛入秋,風帶了一絲冷意,吹得他瑟縮,辛谙站在馬車旁等候着,可就在離辛谙幾步之遙時,辛皓文突然喉間湧上一股暖流,随後,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紅豔的顔色與素色衣袍當真不般配。
自此,辛皓文徹底大病一場,緊接着先皇驟然駕崩,遲暮繼位,辛谙因不滿足于太尉之位被太後忌憚,從而有了追殺之事。
一件件大事堆在一起,盡管後來他們有了解釋的時間,卻再沒了解釋的機會,二人也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那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