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個小小的出租屋,反手關上門。房間裡一片黑暗寂靜。我沒有立刻開燈,摸索着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樓下街道空蕩,路燈寂寞地亮着。那輛送他離開的車早已不見蹤影。
黑暗中,書桌角落那盆海棠的輪廓模糊不清。我走過去,指尖輕輕拂過花瓣。依舊冰涼柔軟,依舊……沒有香氣。
可這一次,看着這盆沉默盛放的花,心底湧起的,不再是那句帶着自憐的“海棠無香,意為暗戀”。下午陽光裡他專注的目光,餐桌上他分享趣事時眼底的笑意,還有那句“骨子裡的相信”……這些鮮活而真實的碎片,像細小的光點,緩慢地、堅定地注入這盆無聲的花裡。
暗戀的繭,被粗暴地撕開了。露出的并非一片狼藉的廢墟,而是一片等待開墾的、帶着雨後青草氣息的曠野。也許那裡依舊會有風雨,但至少此刻,在隧道盡頭,我似乎真的觸摸到了日出的第一縷微光。
一種久違的、帶着疲憊的平靜包裹了我。洗漱,躺下。黑暗中,閉上眼睛,腦海裡不再是便利店冰冷的貨架和《雪國》的書頁,而是書店咖啡區那灑滿陽光的圓桌,是他說話時微微揚起的唇角,是他眼中那片溫暖而真實的海洋。
這一夜,沒有輾轉反側的失眠。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後一個清晰的念頭是:明天,或許可以去花市看看,有沒有香氣濃郁些的花?比如……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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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清晨,陽光比平日似乎更慷慨些,透過薄薄的窗簾縫隙,在地闆上投下一條金色的光帶。我難得地睡了個安穩覺,醒來時神清氣爽。窗台上的海棠在晨光裡舒展着粉白的花瓣,依舊安靜,卻不再顯得孤絕。
手機屏幕亮着,一條新信息靜靜地躺在通知欄。
「早。舊書攤在城南槐蔭巷,十點巷口見?——周嶼白」
信息是半小時前發來的。簡潔明了,沒有多餘的試探,卻帶着一種笃定的邀約感。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輕輕敲下回複:「好,十點見。」
放下手機,一種微妙的、帶着期待的雀躍在心底悄然滋生。不再是淩晨四點走向便利店時那種隐秘的、帶着自我放逐意味的朝聖感,而是一種……奔向某種确定美好的輕盈。
城南槐蔭巷,名副其實。巷子兩旁的槐樹高大茂密,枝葉在空中交錯,形成天然的拱形綠蔭。即使是正午,陽光也隻能篩下細碎的光斑。周末的巷子比想象中熱鬧些,并不全是舊書攤。有賣手工藤編籃子和小玩意兒的,有推着小車賣糖畫和棉花糖的,空氣中飄蕩着甜絲絲的氣息和舊書特有的、混合着灰塵與時光的油墨味。
周嶼白果然等在巷口。他今天沒穿标志性的白襯衫,換了一件質地柔軟的淺灰色薄款針織衫,下身是深色休閑長褲,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溫潤的煙火氣。他斜倚在一棵老槐樹粗壯的樹幹上,手裡捧着一本書,低頭專注地看着。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搖曳的光斑。
我腳步微頓,隔着幾步遠的距離看着他。這幅畫面,與淩晨便利店裡那個冷光下的剪影奇異地重疊,卻又被此刻溫暖的陽光和市井的喧嚣賦予了截然不同的溫度。他像是感應到了目光,擡起頭來。
“早。”他合上書,直起身,臉上漾開熟悉的、帶着暖意的笑容。
“早。”我走過去,目光落在他手裡的書上。深藍色的封面,熟悉的白色藝術字——《海邊的卡夫卡》。
“重溫?”我有些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