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揚了揚手中的書,眼神坦蕩,“在隧道盡頭找到‘光’之後,再讀少年卡夫卡的森林奇遇,感覺……很不一樣。”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臉上,帶着點促狹的笑意,“尤其是想到,寫這篇評論的人,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臉頰微微發熱。他總是這樣,能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讓人心跳加速的話。我别開眼,假裝被旁邊一個賣舊瓷碗的小攤吸引。
“走吧,目标在前面。”周嶼白很自然地側身,示意我走在他身側,“老張頭脾氣有點怪,但眼光毒辣,總能淘到好東西。”
巷子深處,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支着一個簡陋的舊書攤。幾塊木闆搭成的架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堆滿了各種舊書,從泛黃的線裝古籍到七八十年代的通俗小說,應有盡有。一個穿着洗得發白汗衫、頭發花白的老頭,正坐在小馬紮上,眯着眼睛看一份舊報紙,旁邊放着一個掉了漆的大搪瓷缸子。
“張伯。”周嶼白熟稔地打招呼。
老頭慢悠悠地擡起眼皮,渾濁的目光在周嶼白臉上掃過,又落在我身上,帶着審視,沒什麼表情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又低下頭去看他的報紙了。
“别介意,他就這樣。”周嶼白壓低聲音對我說,眼裡帶着點無奈的笑意。
我們開始在書堆裡翻找。灰塵在陽光裡飛舞,油墨和陳舊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嶼白顯然常來,目标明确地翻找着某個區域,偶爾拿起一本翻看幾頁,又小心地放回去。我則漫無目的地浏覽着,手指拂過那些或光滑或粗糙的書脊,感受着時光流逝的痕迹。
“咦?”周嶼白忽然輕呼一聲,從一堆雜亂的舊雜志下面抽出一本薄薄的書。封面是那種老式的、有些褪色的暗紅色硬殼,燙金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依稀能辨認出是《契诃夫短篇小說選》。
他小心地拂去封面上的灰塵,翻開扉頁。紙張泛黃脆弱,上面用藍黑色的鋼筆水寫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給阿哲。願你在生活的縫隙裡,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星光。芸。1983年夏。」
字迹娟秀,帶着那個年代特有的書卷氣。落款的時間,距今已近四十年。
“芸……阿哲……”周嶼白低聲念着這兩個名字,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迹,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不知道他們後來怎麼樣了。”他擡起頭,将書遞給我看,“‘在生活的縫隙裡,找到屬于自己的星光’……這話說得真好。”
我接過那本舊書,紙張在指尖發出輕微的脆響。那行字迹仿佛帶着時光的溫度,穿透了四十年的歲月塵埃。那個叫“芸”的女子,在1983年的夏天,将這本契诃夫和這樣一句溫柔的祝福,送給了她的“阿哲”。他們的故事湮沒在時光長河裡,無人知曉結局,但這份帶着期許的禮物,卻穿越時空,落在了我們手中。
“是啊,真好。”我輕聲應和,心底某個角落被輕輕觸動。生活的縫隙裡,何嘗不需要這樣的星光?無論是四十年前,還是此刻。
周嶼白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帶着一種無聲的、溫柔的共鳴。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将書輕輕放回原位,動作帶着一種對時光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