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榮幸。”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而堅定。
他的笑容瞬間在臉上綻開,如同冰晶折射下最耀眼的那道光束。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轉過身,帶着我繼續向這片“雪國”深處走去。
空間比從外面看起來更加龐大。除了核心區域這令人震撼的光影書牆,還有錯落分布的閱讀區。舒适的沙發,線條簡潔的原木書桌,甚至還有一個下沉式的、鋪着厚厚羊毛地毯的圓形區域,上面散落着柔軟的抱枕。一切都是為了閱讀和思考而精心設計的,舒适、私密,又帶着一種開放的通透感。
他引着我來到一處靠窗的閱讀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個小巧精緻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白沙、青石、虬枝,在陽光下構成一幅靜谧的禅意畫卷。窗前擺放着一張寬大的原木書桌,桌面幹淨整潔,隻放着一盞設計感十足的黃銅台燈,和一本……有些眼熟的、封面磨損嚴重的軟皮筆記本。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我大學時用的筆記本,磨舊的深藍色軟皮封面,邊角已經卷起。裡面密密麻麻記滿了各種讀書筆記和零碎感悟,其中就包括……關于《雪國》的大段摘抄和感想。這本子畢業時被我塞進了箱子最底層,後來幾次搬家,早已不知所蹤。怎麼會……
周嶼白走到書桌前,拿起那本舊筆記本。他的動作很輕,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他翻開封面,裡面是我略顯稚嫩的字迹,寫滿了對駒子命運的歎息,對島村虛無主義的困惑,還有對那句“穿過隧道”的反複咀嚼。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那些褪色的墨迹,指尖停留在某一頁的頂端。那裡,我用紅筆用力地寫着一句話:「雪國之美,在于絕望的純淨?還是在于明知絕望,仍要燃燒的徒勞?」
“還記得寫這句話時的心情嗎?”他擡起頭,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聲音低沉而溫柔。
記憶瞬間翻湧。那是在一個深冬的夜晚,圖書館閉館後,我一個人在熄了燈的自習室裡,對着窗外飄落的雪花寫下的。當時剛讀完《雪國》,被那種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徒勞感攫住,心緒難平。
“記得。”我輕聲說,喉間有些發緊,“很冷,也很迷茫。”
周嶼白的手指輕輕點在那句“明知絕望,仍要燃燒的徒勞”上,眼神變得異常深邃。“以前讀到這裡,隻覺得悲涼。現在再看……”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鎖住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帶着無盡暖意的弧度,“卻覺得,這‘徒勞’的燃燒裡,藏着一種驚心動魄的勇氣。就像……”他刻意拉長了語調,帶着點戲谑的意味,“就像某個平安夜的淩晨,一個小賊,明知道可能是一場空,還是固執地把蛋糕,放在了一個陌生人的椅子上。”
轟——!
臉頰瞬間爆紅!平安夜!蛋糕!那個被我視為人生最狼狽、最想抹去的夜晚!他……他竟然用這種方式,再次提起!還叫我……小賊?!
“周嶼白!”我又羞又惱,幾乎是跺着腳喊出他的名字,伸手就要去搶那本暴露了我所有“罪證”的筆記本。
他卻敏捷地将筆記本往身後一藏,另一隻手順勢輕輕握住了我伸過去的手腕。不是下午在書店那種帶着決絕和懇求的緊握,這一次,他的手掌溫熱而幹燥,力道适中,帶着一種安撫和不容拒絕的親昵。
“惱羞成怒了?”他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像隻偷腥成功的貓,促狹地看着我绯紅的臉頰,“那晚的蛋糕,是我那段時間裡,嘗過最甜的東西。不是因為紅豆沙,蘇晚。”他握着我的手腕,微微用力,将我拉近了一步,近得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中那片溫柔的、如同陽光融雪的海洋,“是因為那份‘徒勞’的勇氣。那份在冰冷的‘雪國’裡,固執地想要點燃一點點溫暖的……傻氣。”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帶着某種魔力,輕易地撫平了我炸起的毛。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傳來清晰而溫熱的脈動,一下,又一下,仿佛與他心跳的節奏悄然重合。羞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洶湧的、難以言喻的悸動,混合着被理解的酸楚和被珍視的暖意,在胸腔裡橫沖直撞。
“你……”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詞窮。所有的語言在他這片“雪國”的奇景和他滾燙的目光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噓。”他伸出食指,輕輕抵在我的唇上。指尖微涼,帶着他身上清冽的氣息。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我的呼吸瞬間停滞,隻能睜大眼睛看着他。
他收回手指,另一隻手卻依舊沒有松開我的手腕。他微微低頭,額頭幾乎要抵上我的額發,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照燈,不容我閃躲地凝視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宣告:
“所以,小賊,既然你偷走了我雪國裡最後一點寒冷,用一塊蛋糕點燃了它……”他頓了頓,嘴角的弧度加深,帶着一種近乎霸道的溫柔和勢在必得的決心,“那就罰你,用餘生,來照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