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
終于,她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那動作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卻帶着一種千鈞的份量。
“十分鐘。”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卻不再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而是一種……冰冷的許可?“需要最高級别防護隔離。你的身體狀态,隻能承受十分鐘。并且,不能進入病房,隻能在探視窗外。這是極限。”
十分鐘!探視窗外!
夠了!足夠了!隻要讓我看他一眼!隻要讓我确認他還存在于這世間的某個角落!
“好!”我毫不猶豫地答應,聲音因為激動而再次帶上了哽咽。
指揮官不再言語,轉身利落地走出病房。很快,一名護士推着輪椅走了進來,另一名護士則開始為我穿上一次性的無菌隔離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動作迅速而專業。我的身體依舊虛弱無力,被她們小心地攙扶着坐進輪椅。每一下移動都牽扯着胸口的痛楚,但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所有的感官和意識都集中在前方——那扇即将打開的、通往隔壁的門。
厚重的隔離門無聲地滑開。外面是一條同樣潔白、安靜的走廊。走廊盡頭,另一扇幾乎一模一樣的厚重隔離門緊閉着。門上方的紅色警示燈無聲地亮着。門上的觀察窗,被一層深色的簾子遮擋着。
指揮官和另外兩名穿着便裝的“拂曉”成員已經等在門外,神情肅穆。推輪椅的護士将我推到那扇門前大約一米的位置停下。
指揮官上前一步,沒有立刻拉開觀察窗的簾子,而是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銳利如刀:“做好心理準備。你看到的,可能……超出你的承受極限。”
她的警告像冰水澆下,瞬間冷卻了我狂熱的激動,隻剩下冰冷的緊張和恐懼。我深吸一口氣,肺部傳來熟悉的悶痛,用力地點了點頭,指甲深深掐進輪椅的扶手。
指揮官伸出手,動作平穩地,緩緩拉開了觀察窗上那層深色的簾子。
透明的強化玻璃窗後,是另一個純白、冰冷、被各種複雜精密儀器包圍的世界。光線比我的病房更加昏暗一些,隻有儀器屏幕發出的幽幽冷光,勾勒出病房中央那張病床的輪廓。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瞬間就牢牢釘在了病床上那個身影上!
周嶼白。
盡管隔着玻璃,盡管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在看清他的那一刹那,巨大的沖擊還是如同海嘯般瞬間将我吞噬!眼前猛地一黑,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揉碎!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他靜靜地躺在那裡,身上覆蓋着無菌被單,但露出的部分,依舊觸目驚心!
那張曾清俊得如同月光、盛滿星辰大海的臉龐,此刻腫脹變形,布滿深紫色的淤青和尚未完全愈合的、猙獰的縫合傷口。氧氣面罩覆蓋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緊閉的雙眼,眼窩深陷,眼角殘留着幹涸的血迹和腫脹。曾經濃密的黑發被剃掉了一大片,露出包裹着厚厚紗布的頭顱,紗布邊緣還隐約滲着淡黃色的組織液。露出的脖頸上,布滿了新舊交疊的鞭痕、烙鐵留下的圓形焦痂和深深的掐痕!
他的身體被各種管線纏繞、束縛得更加嚴密!除了常規的氧氣管、心電監護導線、血壓袖帶、輸液管……他的胸腔部位連接着更粗的引流管,管子裡有暗紅色的液體緩慢滴落。他的左臂……左臂!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他的左臂上!靠近手腕的位置,被厚厚的、浸透着淡黃色藥液和隐隐血絲的繃帶嚴密包裹着,形成一個突兀的、令人心碎的斷口!繃帶一直延伸到肘部上方固定。斷腕!那視頻裡血肉模糊、白骨森然的斷腕!
視線瞬間被淚水徹底模糊!巨大的心痛如同利刃,狠狠攪動着五髒六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當場嘔吐出來!身體在輪椅上劇烈地顫抖着,如同風中殘燭!
他看起來……像一具被勉強拼湊起來的、破碎不堪的殘骸。生命的迹象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完全依靠那些冰冷的儀器在強行維系。監護儀上,代表心率的綠色線條微弱地起伏着,血壓的數字低得令人心驚,血氧飽和度在危險的邊緣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