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入銅鏡,鏡中猶如水面蕩起漣漪,片刻之後,一道白光從鏡中照射而出,歸墟子挪步,将銅鏡向衆人展示。
他此番受蒼溪所托,帶來往生鏡的一角,除了追溯南阿蠻中咒之源,還為了找出幕後之人。
“南施主中咒,必然同幕後之人有過接觸,若老衲沒猜錯,鏡中便可以窺見此人。”
南阿蠻聞言緊張地攥起了手,心不由得一跳,因受禁制,她不能開口告訴謝真真相,這段時日事情衆多,她還未來得及想辦法,沒想到歸墟子前輩如此及時,帶來了往生鏡的一角。
殿内氣息沉靜,所有人都在等着答案。
南阿蠻視線模糊,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銅鏡看。
白光淡去,銅鏡中漸漸浮現一人身影,由遠及近,從虛到實,一身黑金錦袍的人從銅鏡中含笑看來,笑意不達眼底。
殿中靜默片刻,南阿蠻的視覺也在此刻徹底消失,堕入黑暗的世界。
她隻聽到一聲短促的呼吸,緊接着便是茶盞落地的聲音,碎瓷片滾在腳邊,南阿蠻卻看不到。
太靜了,南阿蠻聽覺放大數倍,呼吸聲猶在耳邊,可無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蒼溪才緩緩出聲:“這....怎會如此?是不是搞錯了?”
歸墟子沉默片刻,笃定道:“往生鏡從沒有搞錯過,還是問問謝施主,到底怎麼回事。”
謝真黑沉的眸盯着銅鏡中自己的臉看了又看,對上那雙同樣冷的眼睛,倏地笑出聲。
“冒牌貨。”
南阿蠻心一緊,不管不顧喊道:“謝真,相信你看到的。”
隻這一句,說完後心口處便傳來尖銳的疼痛,南阿蠻痛得直不起身子,捂着心口蹲下。
她還想開口,可每每有這個念頭,疼痛便會加重一分。
謝真瞬間慌了神,急忙扶起她:“阿蠻,看着我阿蠻,告訴我你怎麼了?”
南阿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搖搖頭安慰他,痛過之後,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力氣,用極其艱難的聲音喑啞道:“另一個你....存在....殺了你。”
短短幾個字,南阿蠻感受到喉間一股灼痛,溫熱的血不斷湧出,她已耗盡所有力氣,這是她目前能告訴謝真的所有。
身上的痛楚和眼前的黑暗讓她開始害怕和顫抖,雙目無神,雙手顫抖着摸向謝真。
在握住謝真手的那一刻,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謝真手臂穩穩接住她,腦中播放着她摸黑又僵硬的動作,終于意識到什麼的謝真目嗞欲裂,無聲嘶吼。
他的阿蠻看不見了,他的阿蠻再次因為他受傷。
謝真感覺到自己的心快要裂開,碎成一片一片,懷中的南阿蠻雙眼緊閉,疼暈過去的她神情還是那麼不安。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是他把南阿蠻帶入了不幸的世界。
“阿蠻——”謝真啞聲嘶吼,抱着懷中的人落淚。
——
入夜,暗香浮動,蒼溪燃氣的安神香對謝真來說沒什麼用,他已經在床邊守了南阿蠻三個時辰。
床上的人還沒有醒來的征兆。
謝真眼下烏青漸生,從南阿蠻回來之後,他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晝夜颠倒,可如今他衣裳未換,發絲淩亂,眼球中紅血絲遍布。
一遍遍地喚着南阿蠻的名字,一次次向她道歉。
早就知道她會逐漸喪失五感,可他太自信,自信到能在三個月的時間内解除咒法,讓南阿蠻一輩子陪在身邊。
他太無能,兩月不到,南阿蠻橫遭災禍,甚至連清醒的時間都那麼奢侈。她在床上躺着的時間太久了。
“阿蠻。”素日好聽的聲線變得沙啞。
“自你出現,我便直到你不是一般人。哪有女孩子力氣像你那麼大,你善良,可你偏生又惜命,許多次我都看出你救我的猶豫,可你偏偏還是救下我。”
“闖七殺塔那次,我知道你快哭了。當時我冷心冷情,不放在心上。現在想起,那樣鮮活的你,竟是那麼珍貴。”
“你這次回來,我沒能保護好你。在我身邊的你,好像永遠在受傷,永遠在昏迷,都是我太無能!”
話至此處,謝真竟然帶上了哭腔。
他伶仃二十幾年,唯一有過的歸處就是南阿蠻。
在他所有的決定和想法裡,有一個最為堅定,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讓南阿蠻陪在他身邊一輩子。
可現在他猶豫了。
原來最讓人痛苦的不是沒有她,而是看到她因為自己受傷卻無能為力。
這樣的痛堪比剖心斷骨。
“若你能醒來.....”
“若你能醒來.....我便不再強留,隻要你能安然。”
帶着極大的艱難和不舍,謝真閉眼說出這話。
恨天地不容你我,唯放手換你平安。
謝真握住南阿蠻的手,低低的啜泣聲回蕩在屋中。
不遠處,有一套紅色喜服安靜放置,那本是謝真早早準備的。